“詹意，你跟我说句实话行么？隋天的病情，到底......”
坐在医院楼下的咖啡厅里，詹意面前正对着云芳。今天是他主动约她过来的，却始终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态度了立场，表明自己的意图。
“很严重。除了肝脏移植，几乎没有别的可能。”詹意说。
“也就是说，不做手术的话，最多还能有几个月是不是？”
“也许没有几个月。”詹意微挑起眉，“最多，两个月。”
“明白了。”云芳垂了垂眼睫，双手下意识地扶在自己的小腹上。
詹意的心猛然纠结了一下，低吟一声道：“云芳，我知道现在对你来说一定是非常难受的。隋天的父母都过世了，也没有任何兄弟姐妹。他——”
“你呢？”云芳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盯得詹意浑身发冷。他自认为生性随意而无可惧，但此时此刻却真的扛不下这样的目光和拷问。
“我......”詹意摇摇头，“我早就做过配型了，不合适。否则......”
“否则便是要你把心挖给他，你也心甘情愿吧？”云芳哼笑一声，站起身来，“我先走了，剩下的事，我们夫妻两个会商量的。不劳你费心了。”
看着云芳离去的背影，詹意一口咽下手边的美式。
那种沁心入脾的焦味，像极了他这些年独自咽下的苦水。有些时候詹意觉得满讽刺的，连云芳都能看出来的事，隋天却......“你去配型了？”两天后隋天苏醒，看到詹意的第一句话，他就问了这个。
“嗯。” “别乱想了，我们不是同血型。何况，就你那肮脏无比的狼心狗肺，我死都不要。”隋天笑道。 “你想的美。像你这样没良心没情义的家伙，不值得我割肝救你。”詹意瞪了他一眼，神色里抽出一丝黯然，“你有老婆的，她会为你尽心尽力，并不需要我。”
“你说小芳？”隋天眯了下眼睛，欲言又止。
“嗯，那个......你们两个，要二胎了？”詹意想起刚才在楼下，遇到了产科的李主任。她悄悄告诉詹意，看到云芳好像在那边徘徊，挂的是——计划生育科。
隋天没有立刻回答，只伸出瘦削的手臂在床头前摸索了几下。詹意会意，他是在找眼镜。
眼前的事看得透，心里的事却未必看得清。良久，隋天告诉詹意——“别抱希望了，詹意。云芳准备打掉孩子，跟我离婚的。”
“什么？”詹意下意识弹起身来，向后倒退两步，“我以为她要流产，是因为......因为想要给你捐肝的！隋天，你知道你们两个都是A型血的！你们做了五年的夫妻，遇到这样的困难，难道不是应该共患难同进退？一听丈夫得了病，她竟然首先想得是打掉孩子然后离婚？你等着，我去找她！”
可就在詹意转身的一刹那，隋天一把拉住他的白大褂。
“詹意，别去。”
“你......”
“五年夫妻算什么？人若是无情无义起来，三十年的感情又能怎么样？”隋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貌似深藏了几许特别的意味。詹意倒吸一口冷气，他怕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这么多年来，他压抑着那句无法说出口的话，甚至从没敢幻想过隋天会不会明白。
可是——“可是我不能看着你死，隋天。”詹意咬咬牙，转身而去。推门的瞬间，他顿住脚步，“你记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把你儿子也变成同性恋的。”
当然，詹意的狠话只是说给他自己听听。他没可能替隋天带大小涛，因为云芳提交离婚申请的同时，就已经帮儿子一起办了移民。
“云芳，你就真的不能再考虑一下么？捐肝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肝脏是能够再生的。只要营养加强护理得当，健康不会受到影响。”机场大厅里，詹意专门在这里等云芳。看到她身影出现的一刹那，他哪里还顾得上自己一贯以来的风度和骄傲。
一步上前拉住那女人的胳膊，即使被人看做是性骚扰也全然顾不得了。
“我求你想想你们这些年的感情，再想想小涛。即使你带他出国了，隋天也依然是他的爸爸啊！你忍心让他没有爸爸么？”
“詹意，你不要再说了。话尽于此，大家还顾得上些皮面。我要进安检了。”云芳脱开詹意的手，用墨镜遮上双眼。
“云芳！你想要什么只要跟我开个价，我什么都答应你！算我求你，救救隋天好不好？”
“求我？求我什么？求我用自己的肝脏，救你的爱人？让你们两个好继续打着我的屏障，做那些苟且肮脏的事么！”云芳把小涛交到她妈妈的手里，让她们先进去。旋即重新摘下墨镜，目光如矩直刺詹意的心门——“我告诉你，这五年来我早就已经受够了！在人前所有模范夫妻的假象，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的手段。詹意，你不要脸，隋天可要脸。至于我，你大可以换位思考一下——你真的愿意接受自己的丈夫整天被个基佬虎视眈眈么？”
“云芳！”无情的辱骂无法叫詹意退缩半分。即便这里是大庭广众的机场，即便他们的的眼里带着质疑与嘲讽，指指点点的样子将他的尊严十足谩骂。
“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云芳，可你要相信隋天，他眼里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你要恨要怪，就冲我来。我求你，救救他吧。只要能救他，你便是要我怎么样都好！”
“不好意思，我没兴趣。”云芳狠狠转身，詹意试图再上前去。然而一个高大的身影如阴云般笼罩过来。
“喂，你谁啊？”那男人足有一米九几的身高，脸上带着冷血的严厉神情，“阿芳是我女朋友，我警告你不要再纠缠她！”
“离婚协议生效之前，她现在还是隋天的妻子！”詹意试图撞开那男人精壮的身躯，然而迎面挥来的一击重拳砸在脸颊上，让他几乎倒错了视线！
“我看你是活腻了！再不滚，我当真对你不客气！”
“阿邦，别理他了！”
云芳拽住那男人匆匆离去。詹意目送着那些无情的背影，脑中反复想的就只有一件事——如果云芳只是因为对自己的厌恶而拒绝救隋天。那么他还能做些什么来弥补这份不伦，所带来的万劫不复？
徐凌岩只是碰巧刚下飞机而已。他跟同事去A市执行任务整整十天，这会儿还穿着便装等行李。就听到出发区那里一片嘈杂声。
起先站在人群里瞄了几眼热闹，直到发现当事人竟然詹意的时候，他才立即找了个借口跟同事分开，二话不说扑上前。
“詹意？你......你没事吧？”
看着男人唇角边尚未清理的血痕，徐凌岩赶紧翻包找纸巾。
“是你？”詹意游了下眼睛，佯起颓然的笑意。他按住徐凌岩的手，摇头，“我没什么......你倒是瘦了些。出差很辛苦吧？平安回来就好。”
徐凌岩脸上一红，心里一暖。赶紧摇摇头说：“我挺好的，你......我送你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