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魅姑娘也挺可怜的
夏忘歌从怀里拿出丹青卷，缓缓舒开，紫岚一闪身，便跳进丹青卷里不见了。夏忘歌用手在扉页的圆形图案上画了一阵子，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景永安凑过去，见之前那个消失的网纹又出现了，忍不住问道：“她去哪了？”
夏忘歌将丹青卷递给他，一边说道：“魑魅魍魉中的魅，就是人的执念所化，长得也和人差不多。紫岚这丫头，当年不小心误入山林，迷了路，结果无人问津，就死在山里了。若是没有人发现她也就罢了，她那时候偏生遇见了一个打猎的人，那人见了她就跑。她恨那些见死不救的人，执念化成了魅，在丹青卷里的一处深山里蜗居，仍然像临死前那样，一直在深山里转悠，找不到旁人和她搭话。如今她好容易出来了，自然要扯着人家发泄一下自己的怨气。”
景永安看着丹青卷上，那个正在拿着他的手帕擦泪的少女，感叹道：“魅姑娘也挺可怜的。你也说了，她只是吓唬一下旁人，并没有伤害人家。”
“即便如此，”夏忘歌扛起那只半大的猪，闲闲道，“我的秀才大人，你还不是差点被吓死？魅就是魅，再可怜也只能待在丹青卷里，不能搅和到人间去。”
“唉，都是些可怜人，我同你一起收了她们便是。”景永安叹息着，“魅姑娘现在已经回到丹青卷里了，是不是还有魑、魍、魉三只？”
夏忘歌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看他，露出奇怪甚至带了点点谄媚的笑容：“是、是。对了，你们读书人是不是有句话，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是亲口答应要跟我收伏魑魅魍魉的，莫要反悔。”
景永安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只得傻傻“哦”了一声，继续跟着她。
两人找回刚刚的空地。
夏忘歌冷不丁又将野猪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又吓了景永安一跳。
他敢怒不敢言，只得絮叨劝道：“夏姑娘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你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启发？”
夏忘歌正拿着自己的长刀，游刃有余地剖猪，抬头瞥了他一眼：“什么德？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她雪白的腮边，还溅了两点赤红的猪血。
景永安打了个寒颤：“没、没事，我在背诗。”
夏忘歌剖猪剖得酣畅淋漓，觉得一只手不够用，顺势将血淋淋的刀衔在嘴里，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哦，诗是个好东西啊，你多背几首，愉悦身心。啊，柴火捡了没有？”
“我……这就去！”
景永安不敢怠慢，一溜烟逃开，捡了许多枯枝回来，堆在夏忘歌面前。
夏忘歌此时已经将野猪剖好，捡了块石头，在刀身上猛地划过，一串火星便落下，掉在地上的纸上，火苗立马蹿了起来。反观刀身，一点磨损都没有。
景永安被这热烈的氛围感染，急忙帮着往火堆里投树枝，一边好奇问道：“哪来的——纸？！”
“就是你那个什么猪圣人集注。”夏忘歌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先见之明，知道要带着生火的东西。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景永安颤抖着双手，往火堆里伸了伸，被火苗烫了一下，又赶紧缩了回来。
两人吃了半头猪，景永安抚了抚肚子，悄悄擦了擦嘴，看了看夏忘歌——她坐在地上，一只脚踏在一旁的石头上，膝盖支着手肘，正在啃猪蹄，嘴角吃得晶亮。
原本披在上襦外头的那件大袖衫，也早已被她脱下，随手扔在一边，沾了不少枯枝败叶。
若是知道美艳的外表下是这样的内心……景永安发誓自己绝不会要丹青卷，更别说还要花五文钱了。
“喂，秀才，启程罢！”在他出神的时候，夏忘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景永安正奇怪她的手为何在他肩上又拍又蹭，一转头，看见肩膀上，淡绿色的布料上，沾染了重重的爪型油污，变成了墨绿色。
香喷喷、油腻腻的猪油味儿刺激着他的鼻子。
他目瞪口呆地看向夏忘歌，她一脸坦然的笑容，反手一拍他胸口：“你都脏成这样了，不在乎多这一点。哈哈哈哈，我们现在在哪？”
“应该是在离西竺城不远、西南方位的屠苏山。”
夏忘歌拿出丹青卷，展开一点，露出那个奇怪的图纹，细密的网纹上似乎又多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小点，微微发光。
她看了会儿，奇道：“怎么多了一个魑？”
“什么？”
她将指尖点在其中一个青蓝色的小点上：“这个是谁？我没见过。”
魑竟然不止一个？景永安有些担心自己的上了当，踌躇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既然……既然不是丹青卷里的，我们就不用管它罢？”
夏忘歌眯了眯眼，一侧嘴角挑起：“为什么不管？这个可是魑。而且是青蓝色的，若是得到了，哈哈哈哈。”
景永安无声地“啊”了一声，夏忘歌解释道：“魑是由器物所化，可以降服后收为兵器。魑在丹青卷上，按照能力强弱，多为青蓝色、青色、蓝色的小点表示。世间的魑多被人拿去化成了各式各样的神兵，活的甚少。这个多出来的魑，很有意思。”
她说着从背后抽出那把杀猪刀，猛地亮在景永安面前，因为动作粗暴且不太走心，甚至削去了景永安的鬓角的一缕发丝。
“我这把刀，唤作金脂棠，通体赤金，便是一只魑化成的。她一直跟着我，是什么器物化成的，我已经记不得了。她向来本分，到了我手里，仿佛从未觉醒回魑，我猜……她做魑时，应该是个小女孩的模样罢。”她回忆起来似乎有些困难，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
“金脂棠……”景永安轻轻摸了摸刀身，又摸了摸自己被削去的半截的头发茬，“那我怎么分辨魑？”
“魑么，多数是小孩子的模样，比普通小孩淘气些的，就是了。”夏忘歌又兴奋起来，“走走走，我们先往东北方向走，去看看这个多出来的魑。往东北就是西竺城么？那你顺便买身新衣服换上，”她语气里带了点嫌弃，“你好歹是个秀才，这么不修边幅真的好吗？听说你还有个哥哥是么，你哥哥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她嫌弃完，又嚷嚷着要将那半拉血淋淋的野猪扛上，好拿去西竺城的市集上卖钱。
“哥哥他……的确……”景永安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忽而看见正在往下滴血的那半个猪头，眼前一阵眩晕，险些倒在篝火上，话题就此截住。
夏忘歌这才勉强作罢，将景永安拽住，直言要他赔她半只猪的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