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尽管勒断她的脖子便是，反正这女人我看着也讨厌！”吴夜遥索性寻了块还算干净的白石坐着，慢悠悠地擦拭自己的长剑，“不过，袁氏，这么一瞧，这女人的命倒和你有几分相似，同样是相信了男人的山盟海誓，同样是和父母断绝了关系跟着男人私奔，同样到最后落得个被男人狠心抛弃的下场——”他定定地看着李潇桐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那眼睛里深沉的绝望和悲哀浓得像化不开的黑夜，默默地看着残忍地将她已经结了疤的伤口一层层撕开的男人，眼神瞬息万变，“啧啧，这种女人，简直愚不可及，死了倒干净！喂，袁氏，你怎么还没动手？杀——”
“住口！”袁氏简直怒不可遏，扔掉手中的细绳，原本对准李潇桐脖子的菜刀指着吴夜遥的脸，暴跳如雷地骂道，“你这个天煞的混蛋！男人薄情寡性见异思迁，难道还要赖我们女子？我偏不杀她，看你能把我怎么——额～～！”
一支不知何时发出来的袖箭划破长空，触碰到肌肤的瞬间，见血封喉，袁氏甚至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话，倒地的最后一刻，手中一直紧抱着的头颅摔了出去，她的眼睛紧紧望着头颅的方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挣扎着想靠它更近。
“放开我！”李潇桐轻轻却坚决地挣脱大步跨上来欲扶起她的吴夜遥，用力过猛，甚至差点踉跄着重新摔倒，吴夜遥怒道：“李潇桐，你发什么神经？要到哪里——”
他没有再问下去，默默地看着她拖着流血的右腿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捡起那个保留着临死前的儒雅俊秀模样的头颅，轻轻放到垂死的袁氏手中，那一刻，他在她眼中看到了一股深沉的悲悯和哀伤，就像那日在颜夕镇，从井台边救起他时的模样。
“李潇桐，你到底走不走？”耐着性子等了半天，吴夜遥讥诮地看着她一动不动蹲在那具已然没有了生气的尸体旁边的背影，“要不要我给他们挖个坑，再竖块碑？”
“难道－－－你的心中对这个女人真的一点歉疚都没有吗？真的一点都没有吗？”李潇桐缓缓地转过脸，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脸上哀伤而绝望，一字一句，“你母亲当年的介入，让她失去丈夫，你父亲当年的欺骗，更是改变了她整个人生，刚才，你又利用她的心智因积年不化的悲伤变得迟缓愚鲁，肆意侮辱激怒她，你母亲纵然也已经为此事付出代价，但已永远无法改变这个本可以不开始的悲剧，两个人的错结出来的孽果，却要另一个人用一生来承受，对于这样的她，你真的一丝愧意都没有吗？”
吴夜遥心中微微一凛，这个问题他的确从未想过，年少时候曾经想了好几年，才渐渐有些理解母亲对父亲的不忠，从十七岁到二十三岁，她把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几年全奉献给了吴家，替吴家传宗接代，照顾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还要小心翼翼地深怕别人说闲话，可曾以为会是自己一生的依靠的那个大将军，却只给了她妻子的名分，从不曾给予过她普通人家的平凡生活，他爱自己的城池，他爱自己的兵，他爱她甚至还不如对他的那些兵器。那些兵器至少可以天天看到他，她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高墙深院作伴，终于有一日，有个人毫不保留地给予了她那些从前一直渴望得到的东西，她便轻易地沦陷了，明知错了，还是去做了。
年少时，奴曾以为一直走，便能到白头，嫁作他人妇后，方知这世上竟有这般多的不如意，还有一种东西叫做独坐孤灯到夜明。——这是他在母亲的镜奁下发现的一张小纸条，只看了一眼，他便原谅了曾经深深恨过的母亲，那个为了另外一个男人不要他的女人。
一直以来，他对这件事情的思考便仅限于自己的喜怒哀乐，倒真从未想过另一个无辜的女人，那个因为母亲的出现而失去丈夫的女人。愣愣地看着那张因为压抑了愤怒和失望而涨红的清丽脸庞，吴夜遥嘴唇动了动，却只怔怔地说出一句：“可－－－她刚才要杀你－－－”
“夜遥少主先回去吧，我们已经出来得太久——”轻轻叹口气，蓝衣的女医者不再继续和他多说什么，伸手轻轻拨弄那株尸花，那株尸花拔出的刹那，那只保存了几十年宛若刚死的新鲜头颅迅速地萎缩腐烂，渐渐只剩一个白色的骷髅，李潇桐将那个骷髅放进袁氏怀中，轻轻替她阖上双眼，转过身望定吴夜遥的眼睛，“放心，我不会逃跑——待这株尸花结出尸果，彻底枯死之后，我便回来，那时，你父亲的蛊毒应当便去了十之七八了。”
“夜－－夜遥少主？”一路追着吴夜遥过来，追错了方向才赶到的那郸躲在一旁草丛里听了半天，这时终于没有能忍住心中的惊异，不由自主地跳了出来，盯着吴夜遥和李潇桐怔怔看了又看，“——可是半月前率领大军在颜夕镇大败李阎山的叛军的那位夜遥少主？”
“你什么时候来的？”吴夜遥冷冷地回头看他一眼，眼睛里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一丝深埋的杀意。
“我——我刚刚才来——”对上那样冰冷如铁的眼神，那郸心中一惊，讷讷地答。
“阿兰姑姑，阿兰姑姑，你怎么了——”顺着那郸的身影追得气喘吁吁的那笛一头雾水地跑过来，一眼看到袁兰喉部被箭射穿倒在血泊之中，怔怔地看了半天，一把将吴夜遥推了个趔趄，哭哭啼啼地说，“你这个坏人，你说，你为什么杀了阿兰姑姑？为什么杀了她？”
“小笛，别闹！”那郸刚才在草丛里一眼看到那个种着一株妖冶巨花的头颅，便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在寨中悄悄中蛊，豢养丧尸的人居然就是当年那个跟着野男人私奔，后来不知为何又孑身一人回到封灵寨独居的袁兰，他讨好地看一眼脸色冷峻的吴夜遥，“你阿兰姑姑做了错事，应当受到惩罚，这位贾公子是为我们封灵寨做了件善事，你看地上那株尸花，那是能使人渐渐失去神智而死的东西，寨中几个忽然变成丧尸的叔叔伯伯都是被它害得！”
“啊？”那笛虽从小在封灵寨长大，但那郸平日里从不允许她接触巫蛊之术，所以并不认识尸花，此时听那郸如此一说，抽抽搭搭地低头往袁兰怀中望去，顿时被那个人头骷髅黑洞洞的双眼吓得往一旁的吴夜遥怀里钻，“啊——鬼！小夜哥哥，救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