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
次卧的门似乎被地上什么东西卡住了，陶路用力推开，没控制好力度，踉跄了一下，似乎踩到什么东西，差点摔了一跤，脚下响起细微的碎裂声。
次卧在暗面，光线不大好，还拉着窗帘。
外面乌云密布没有太阳，更显得这里昏暗阴沉。
陶路顾不得注意绊了他一跤的深褐色长棍，他的目光落在离自己三步远处，趴在地上的干瘪的人上。
白衣白裤，身材单薄如纸片，四肢扭曲成奇怪角度，头……没有头！
眨眼间，陶路冷汗浸透后背，脚下发软。
他想逃跑，想尖叫。
他猛地回头——
按照套路，或许这个时候张弦会突然从他身后冒出来，冷笑着把他制服，然后这样那样。
——身后没人。
陶路微微松了口气，靠在墙上，慢吞吞移动目光，左看，右看，看到了。
地上那个圆滚滚仰面朝天正对自己的褐色骷髅头……大小和真人的没什么区别。
黑漆漆空荡荡的眼窝，残缺不全的牙床，仿佛露出凶狠贪婪的表情。
陶路咽了口口水，安慰自己，这是模型吧？是吧？是吧？应该是吧？
他上过生物课，老师拿着做演示的骨骼模型也就几十公分高，然而眼前的分明是一比一大小的人体骨骼模型。
他看看脚底的深褐色长棍。
那不是长棍，那是一根骨头。
被他踩成两半的骨头。
陶路弯腰把骨头拣起来，看看断面，做得挺逼真的。
“冷静，陶路，冷静，既然张弦拜托你收拾屋子，”他喃喃地说，“按照套路，这是猫捉老鼠的节奏。故意试探，给调查人员下马威而已。”
他深呼吸，定神。
不就是一个穿着衣服的骨头架子么，没什么好怕。
嗯，没什么好怕。
陶路打起精神继续做清理。
满地碎玻璃，烧杯烧瓶试管残骸，以及各种仪器。
以及各种瓶瓶罐罐，散落的药粉，可疑的液体污渍。
这里看起来像个小型实验室。
陶路认识显微镜、天平、投影仪，剩下的设备他都一头雾水不明用途，凭感觉大概都很贵重。他不知道原理不敢乱动，怕损坏了赔不起。
那些瓶瓶罐罐他也不敢乱动，没标签，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毒药硫酸什么的。陶路对自己的小命很在意。
张弦不是说心灰意冷了吗？怎么还弄了一个小实验室？果然按照套路是反派忍辱负重到变态吧？
陶路一边嘀咕一边擦桌子扫地，忽然一个激灵，张弦不介意自己看到这些，是不是意味着，他要么拉拢自己，要么会把自己控制住，甚至……杀了灭口？
想想自己的条件：外地务工，家庭成分单一，刚搬进来邻居不熟……好像，很容易被控制？
陶路的寒毛忍不住立起来，再次猛转身，确定张弦不会突然从哪里冒出来。
张弦并没有从哪里冒出来。
陶路松口气。
“……谁？”忽然有人喊出声。
陶路吓得忍不住嗷了一嗓子。
他闪电一样冲出房间。
门口站着的瘦高个儿反被他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这人眼里有血丝，挂着黑眼圈，一看就通宵没睡的节奏。正是昨晚遇见的警察，赵明亮。他也是听见动静出来看看，怕人破坏现场。
陶路松了口气，抬手擦汗。
赵明亮看看他手里脏兮兮的抹布，又看看他：“你是陶路？怎么了，脸色苍白的？”
“没、没什么。”陶路赶紧说，心里涌上一个念头，他只要让赵明亮看看张弦屋里的东西，是不是就能给张弦判罪？
但如果这是场乌龙，那么以后自己和张弦的关系，必然降到冰点。
他是说呢？还是不说？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赵明亮先开口了：“年青人，多注意身体。你朋友呢？”
“他去上班了。”
“帮他打扫啊。”
“嗯。”
“你今天休息呢？”
“嗯，我昨天刚来小区，正要去找工作。”面对警察，陶路很老实，有一说一。
赵明亮打量陶路：“以前做过什么？”
“快递员。”
“你这么白的快递员可真少见。”赵明亮赞叹，“小伙子，干快递多久了？平时用什么防晒霜啊？”说完盯着陶路看。
这就带着试探意味了，爆炸发生和陶路进驻隔壁的时间前后脚太过巧合，赵明亮职业习惯，要过问一下。
陶路回答：“两年。”随后很苦恼地解释，“没买过防晒霜，太贵。虽然晒不黑，但晒久了会红，起泡泡，还脱皮，一层一层的，尤其是后脖子那块儿，特别疼，总也好不了。后来就穿长袖，在脖子上围湿手巾。”
看他表情真实，回答问题也很自然流畅，赵明亮放心：“这附近有快递点，你可以试试。”他建议。
“是吗？”陶路想想，重操旧业也是个办法，“那我去找找。”
赵明亮点点头：“对了，我能去你那屋里看看吗？”
“行。”警察要看，有什么不行的。
赵明亮每间屋转了一圈，敲敲这里敲敲那里，最后指着厨房墙壁：“这你跟房东说了没？”
陶路光顾着在卧室和洗手间进出，厨房没怎么注意。现在一打量，愣了，墙皮跟蜘蛛网一样裂成无数片，摇摇欲坠中。
“这可是承重墙。”赵明亮给墙壁拍了几张照，“不知道里面怎么个情况，得检查。承重墙出问题，房子还是先别住了。”
陶路猛点头，安全第一。
赵明亮挥挥手正要离开，陶路连忙叫住：“警官，那啥。”
“嗯？”
“承重墙我不懂，劳驾您看看我兄弟那房有没有问题？”
陶路给自己的聪明机智点了三十二个赞。
这样就能堂而皇之引赵明亮去看骨头，如果发现张弦的不正常，张弦不能把账算在自己头上了。
陶路刚想欣慰微笑，又立刻闭嘴。
——不行，不能得意忘形，按照套路，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容易出意外，比如张弦突然回来横加阻挠什么的。
赵明亮点点头：“行，去看看。”
于是两分钟后，赵明亮拿着断骨，卡卡卡拍照，不知道发给谁，随后严肃盯着散落的各种瓶瓶罐罐：“你给张弦打个电话，说有急事，让他回来一趟。”他自己也走出去打电话，要查张弦身份，还要调什么人过来。
陶路深呼吸，摸出手机，给张弦打电话。
——没人接。
再打，依然没人接。
赵明亮走回来，看一眼陶路：“说说你的发现。你们认识多久了？”
“昨天认识的。”陶路一五一十交代。
等他说完了，张弦的电话也没有回音。
陶路皱眉。
——按照套路，这是感觉不妙，跑了？早上那么淡定，是稳军之计？
——大反派没有那么蠢吧。
——要是警察抓不住，自己这任务算不算搞砸？
——要是抓住了，送进监狱，自己的任务是不是就算完成了？
任务完成等于有银子拿！等于有机会回去！
各种念头又在陶路脑子里打来打去，陶路有点小激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