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同盟已经建立，有些事情告诉你总比不知道或知道的不清不楚要强。”太后避开地下摆放着的奏折，走向御书房内安放着的小憩的矮榻，正坐问道，“先告诉本宫你都知道些什么？”
“是，太后。”我立着整理整理思绪说道，“本朝延续不过百年，却在近三十年间出了四位帝王。最早的便是当今皇上的祖父瑞阳帝，瑞阳帝登位十七年虽无大的建树，但也无大的过失。当时最为著名的案件，便是‘京城受贿案’‘京城买官案’，官风不正牵连了许多朝廷重臣，比如曾今的内相——柳织，京城四家的宋家老爷子——宋评徽。”我抬头望了望端坐着的太后，看她没有打断我说话的意图，就继续说了下去。
“瑞阳帝有很多后嗣，却迟迟没有立太子，可能是为了更好得选择一个继位者，也可能是不愿交出自己手中的权，毕竟谁也没有想到瑞阳帝在不惑之年就驾崩了。瑞阳帝在临走前立下遗诏立二皇子靖王李峥为皇，然而二皇子将皇位禅让于嫡长的大皇子，便有了之后的轩泽帝。民间常传两位皇子素来亲近，之间毫无嫌隙，因此很多人认为二皇子的让贤正好体现了他们之间的兄友弟恭。”
太后带着淡淡的哀伤说道：“我初次遇到那两人，便被那仙人般的容颜打动了心扉。大皇子英气逼人玉树临风，身穿富贵紫色金丝衣，头戴银玉嵌珠发冠，手持一柄折扇把玩，眼角总是带着戏谑的神情，仿佛是游戏人间的浊世贵公子。比起大皇子，二皇子反倒一身素衣翩翩，腰间仅悬挂着一块翠绿色的翡翠，唯有怀中搂抱着的长琴看起来价值不菲，仅仅看着二皇子便有平心的感觉，更不用说那貌似潘安的容貌，嘴角温柔的微笑有那么让人着迷了。”太后露出了苦涩的笑容，“那两人站在一起应该是格格不入的，但他们的情谊却成为连接在其中的桥梁，超越了利益和权力，本应该是这样的……”
“轩泽帝登位时，京城出现了一个不输于‘十五夺金榜’的柳织的才子，便是韩家嫡子韩慕夕。轩泽帝给了这位才子应有的关注与重视，朝廷的诸多大案背后都有他的身影，一时间名动京城，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轩辕帝治期第六年，由某朝廷大臣告发，大理寺查处，在靖王府发现了皇宫失窃的虎符，同一日靖王‘畏罪潜逃’，马车在城邑出坠入悬崖。轩泽帝给靖王的罪名是——目无君主，图谋不轨，当时的王妃，现在的太后娘娘被罚流放两百里，贬为庶人，终身无诏不能回京。”
太后的脸色有些苍白，毕竟那不是多好的回忆，“皇子从未想过要争夺皇位，他渴望的是闲云野鹤，若是皇子渴望权利，当初就不会禅让出去。幸运的是那位陛下也不是福泽齐天的人，没过几年就由于天花病逝，也没遗留下子嗣，才能让我们母子为皇子洗清冤屈，并追封给他应有的称号。”
“同康帝吗？”这封号其中有什么含义呢？我垂头想着。
“皇子殿下曾许我一生一世福泽康永，所以我祈祷来世的他同样幸福安康。”太后用双手捂住自己跳动的心，露出了小女儿般姿态，沉浸在了过去的美好。
我不知道是否该打断她的回忆，还好没过一会她便清醒了。“现在朝堂之上看似和睦，但暗中想要本宫和宣儿命的也不少，后宫也不知道被他们安插了多少眼线。前不久的刺杀你也在场，他们就抓住侍卫当值的一丝破绽，行刺杀之实，让人防不甚防。若是侍卫交替的破绽是故意的，也有必要考虑这些侍卫的忠诚度了。”
“太后心中可有怀疑的对象？”我试探地问道。
“现在在京城中只有四家有着这样的实力吧。”
“韩宋杨步？”若是这样就不好玩了，一点都没有悬念，我腹讥着。
“宋家在瑞阳帝时期实力仅次于常与皇家联姻的韩家，但因查办宋评徽卖官，导致宋家实力大损，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宋家能位于京城四家已经很勉强了。”
“那最后一家是哪家呢？”
“京城最近不甚太平，本宫觉得城中的地下势力在互相蚕食，最终的赢家也会是一个强大的敌人。韩家虽说是本宫的本家，但本宫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更何况当时韩家站队时，毅然支持嫡出的大皇子，嫁出了最重视的从小以皇后标准培养的嫡女韩慕凰，本宫最初只是作为安抚作用出嫁的，现在他们一定会觉得庶女用起来没有什么掌控力吧。然而本宫很感激韩家，能够伴在皇子殿下身边，孕育他的骨肉，若非他们有意撮合，恐怕本宫自己是无法接近那位谪仙的。”
“那步家呢？步莜将军可是从刺客手中保护了皇上的。”
“那本就是他的职责，若不是宣儿没有受伤还为他求情，本宫一定治他个擅离职守之罪。还有野心勃勃的杨家，当时若非柳织凭空而出摘得桂冠，杨家子笙之名怕早已家喻户晓，如今他官居高位也不得不防。所以与本宫结盟要做的事有很多哦，也会结下许多仇家，你有这个觉悟了吗？”
“这个时候微臣若是拒绝，怕也难出这个宫门了吧。”我微微一笑，“越难做的事情，做起来不是越开心吗？再说不冒点风险，臣又该怎样换来您的信任呢？”
“那本宫期待你的表现，今日便到此为止。若是有兴致也可去御花园再赏花、吟诗，本宫确定这次再无人打扰你的雅兴。”
“微臣告退。”我作礼离开，在离开的途中我的直觉告诉我，有一个视线一直盯着我，可能是某个花痴的宫女迷上了我这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大理寺少卿，正期望眉目传情呢。我也顾不上隐隐作痛的臀部，步子愈加显得一板一眼起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看着吧。
“杭大人？子亢！”背后传来呼唤我的声音，听音色一定是个美人。
“有事吗？”我面带自认为可以迷倒万千少女的微笑转过身去，结果看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
那姑娘穿着粉蓝色宫服，将柔嫩白皙的肌肤衬得格外漂亮，得体的妆容夹杂着颊间羞涩的红，鎏金的凤尾发饰垂下，给人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这不就是我名义上的未来妻子——洵嘉公主吗？
“本打算去御花园找你的，可是去了以后步将军说你被太后姐姐召去了，我就赶过来了，没事吧？”公主一脸担忧，额间还有着汗滴，遇见我依旧带着微喘，身边也没个随侍，可见是一路跑过来的。傻丫头，我值得你为我这样吗？
我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一脸的惊讶，我说：“媛儿，下次跑步莫要像今日这样急了，万一摔倒把你这张漂亮的小脸摔坏了就不好了。”我刮了刮她的鼻子，一脸宠溺。
她笑着点了点头，又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绕着我转了好几圈，“子亢，你的伤好些了吗？”她关切地问我，看我的眼神里充满着水光，像是下一秒就会梨花带雨，一点也没了初见时将我吓一跳的距离感与冷漠，所谓的爱真的可以将人改变成这样吗？还是有人教会了她要做什么、怎么做呢？
“嗯，我好多了。”
……
我们陷入了沉默之中，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试图找一个话题交流下去，只是这样静静的享受风吹过的清爽、安静得发腻的氛围。
“原来你们在这里啊，杭大人。”步莜带着他的小包子从一旁走来，身后还跟着另一个小包子，那不正是小皇上吗？
“微臣参见皇上。”“参见皇上。”我与公主同时施礼。
“平身吧，朕今日听说杭爱卿家的主厨姐姐做的饭比宫中御厨做的更为美味，便想跟去尝尝，杭爱卿不会不乐意吧。”小皇帝打着官腔，眼中的星星却越闪越多，太后你家娃儿吃不饱，你知道吗？
“微臣岂敢，皇上愿屈尊降贵到小臣家中，以使陋室蓬荜生辉，更不用说是用膳呢？”看着一旁仿佛阴谋得逞的步家父子，我暗下决定一定在家门口立个牌子，就写“狗与步姓者不得入内”。
“小姑也一起吧。”小皇上注意到身边的长辈，一同邀请道。小家伙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为了不挨骂擅自出宫而找的挡箭牌。
公主与我的视线接触，点点头说：“好。”
小皇帝高兴地跳了起来露出了孩子天真的笑容，我心里流过一股暖流，觉得就这样陪着他们闹，也挺开心的。
“来人，帮皇上公主准备车辇，随行一队人护卫。”步莜安排着皇上出宫的随行人员，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我心想这样的人真的会对皇室不利吗？
那个女人还是没有告诉我全部，看起来我想要的绝对信任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那个女人在不知道我的目的之前，绝不会放开她手中的底牌，直到我的价值被榨得一干二净。真好玩，你既然敢走我这步险棋，就看谁可以笑到最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