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齐诺感觉自己连十分钟的时间都没睡够呢，就被他门口的喧哗声给吵醒了。
齐诺呜吟着把手背压在脑门儿上，十分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在心里数到五，然后看了看钟表。他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难怪觉得现在的状态简直比睡觉前还要疲倦。
他眼睛红红的向房门望去，门还关着，但是嘈杂声更响了。他听不清内容，但看得出来像是在吵架。外面出什么事了？
他迷迷糊糊地起身，拖着脚步走向门口，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他猜想，也许是白梨轩又惹到齐景然叔叔生气了，现在齐景然众所周知的好耐性已越来越差了。这样胡乱想着，齐诺打开了门……
他顿时忘记了疲惫。
不是因为白梨轩。白梨轩和艾尔罗号的所有船员一起站在外面的走廊上，还有那两个面具人。齐景然神情激动地冲着温特曼嚷嚷，而不是对着白梨轩或者其他人。
“我不允许这样！”他怒气冲冲地说，“这样做有什么意义？白梨轩和我一样可以去，还有叶瑾。也许还能更好地帮助你们！”
温特曼毫不动摇地继续向前走，齐诺心里升起一个模糊的疑团。“出什么事了？”他睡意朦胧地嘀咕道。
“你的休息时间结束了，”白梨轩恼怒地回答，“就这么回事。这两个**看来又想出去了。”
齐诺眨着眼睛。温特曼径直向他走来，再加上白梨轩的话和齐景然激动的情绪，他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你……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吧？”他说，“我们要继续干？现在？”单是想到再去那冰冷的黑暗世界里待上好几个小时，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温特曼在他前面一米的地方站住了，点点头。当然，他还是什么也不说。
“可我不行了，”齐诺苦着脸说，“我好累，至少让我再睡个把钟头。”
温特曼做了一个敦促的手势，同时也指着季舒燕。
“还有季舒燕？”齐诺嘀咕道，“可是他和我一样累坏了，我们帮不了你们的忙！”
这回温特曼不再只是做手势了。他一把抓住齐诺的肩膀拽出了舱室。
“好了，好了！”齐诺急忙说。温特曼松开了他的肩膀，但他刚才的方式让齐诺明白，如果他胆敢违抗的话立即会被强行抓住。
“简直是疯了！”齐景然吼道，“我不允许……”
“您别管了，叔叔！”齐诺听天由命地打断他的话，“我去，我去好了。没准我们只会拖他们的后腿而不是帮忙，但如果他非要坚持的话……”
他把门在身后带上，站在温特曼身边，点点头说：“你们知道吗？如果我半路上睡着了，你可得把我扛回来，嗯？”
齐景然盯着他，仿佛担心他神志不清。白梨轩轻声笑了：“这两个家伙好像对你俩宠爱有加。别担心，我和你们一起下去，至少能帮你们穿潜水服。”
可惜情况不允许如此。在他们快到储藏室的时候，温特曼突然站住了，转身用双手做了个命令的动作。齐景然、白梨轩还有另外几个人毫无准备地站住了，齐景然的脸色因为恼火而再次阴沉起来。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他愠怒地问。
“我觉得他们不想让你们进入储藏室。”季舒燕回答道。
“什么？”白梨轩怒道，“嘿……这艘船到底属于谁的？”他挑衅地想推温特曼一把——一秒钟后他就发现自己倒在了地上，疼得呲牙咧嘴。温特曼影子般地撞到了他。
“他这个回答够明确了。”齐诺说。
他撇嘴苦笑，但其实他笑不出来。他们真的已经不是这艘船的主人，或者说，从来都不是。让他吃惊的是，温特曼突然不让除了季舒燕和他之外的任何人进入储藏室了，看来不管他们从泰坦尼克号上打捞出来的是什么，似乎对那两个人来说极其宝贵，比他猜想的更加宝贵。
“好吧，”他叹口气说，“让我们来干完吧。”
他们继续往前走，穿过放着奇怪容器的储藏室，在温特曼的帮助下套上了沉重的潜水服。齐诺一点儿都不意外地发现氧气瓶又满满的了，不仅如此——温特曼和哈尔斯还给他们每人的潜水服上多挂了一个氧气瓶，这大概意味着他们这次在外面要待更长时间，这可不是个好消息。不过至少，他们这次不需要费力地穿过整艘沉船了。
他们爬进了潜水间。在等待水位升上来的时候，齐诺差点睡着了，可是海水那么冰冷，让他清醒了不少。
潜水间里完全充满了水。齐诺跨出船舱，打开了探照灯——他突然大吃一惊。
在探照灯白色的光柱中，有两根手指粗细的金属缆绳在闪闪发光，它们一头绑在艾尔罗号潜水间舱门旁边的船身上，另一头消失在永恒的黑暗中。
让齐诺大为震惊的不是这两根绳子本身，而是它们在这里出现的事实。他们眼前看到的不是别的，而是一组滑轮装置……
“叶瑾说的滑轮！”季舒燕难以置信地说出了声。确实如此，在他们面前的黑暗中伸向泰坦尼克号的，正是叶瑾建议的加快运输容器的装置。
他们马上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但这次连季舒燕都不敢把那个想法说出口。温特曼和哈尔斯显然知道他们之间说过的每一个字，尽管当时两人并不在房间里。这又意味着什么……面具人能读到齐诺等人的思想。
齐诺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他们突然不让白梨轩和其他人进入储藏室。温特曼肯定清楚地知道白梨轩会千方百计打开一个容器，看看里面是什么。
他也不知道这个想法到底对不对，此时他正考虑要不要在心里问候一下面具人的母亲来验证他们是否读的懂，但他还是选择了放弃。不管是巧合还是什么，最起码这样搬运要省事多了，能再次与蓝汐、齐巧儿相遇才是他目前最希望的事情。
这回哈尔斯代替温特曼和他们一起来到了外面，此时他不耐烦地示意他们往前走。在闪着微光的金属缆绳下，他们向泰坦尼克号大步走去，从巨大的洞口爬进了货仓。缆绳的另一端固定在天花板下，哈尔斯还带了许多钩子，把它们挂到缆绳上，此外还有一些套圈。他用干净利索的手势示意齐诺和季舒燕该做什么，那就是：把白色容器放到两个套圈中，然后轻轻地推一把，它们就能顺着斜斜的缆绳向艾尔罗号滑过去，就像缆车一样。如果中间卡住了哈尔斯会过去疏通。齐诺知道温特曼将在另一头等着接收。
尽管累得要死，动一动都很吃力，齐诺还是一刻也没耽误地投入“工作”，季舒燕也一样。就目前情况来看，温特曼和哈尔斯显然决定只允许他们两个上泰坦尼克号。既然工作全部压在他们身上，他们只能尽快地完成。
这活儿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容易一些，不一会儿他们就找到了窍门，好像已经干了好几年这种工作似的。齐诺负责把容器搬过来，季舒燕则把它们固定到套圈里并送上路。温特曼的装置很有效率——他们每推出去一个容器，缆绳就会把两个空的套圈送过来。于是他们的进展比齐诺希望的还要快，他不再去数他们向艾尔罗号送出了多少个容器，一定已经有一百多个了，而剩下的似乎更多。
齐诺和季舒燕一直干到筋疲力尽。当吸入的空气又变得苦涩时，齐诺意识到氧气瓶快要空了，于是他停下来和季舒燕一起返回——这次不是步行，而是每人抓住一个套圈滑回艾尔罗号，哈尔斯正在那里等着他们。
齐诺事后都想不起来他是如何回到舱室里的。他马上就倒头睡着了，随后觉得自己又被立刻叫醒。但实际上时钟显示这回温特曼赏赐了他整整四个小时来恢复体力。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天多——他们每次工作三个小时，然后返回艾尔罗号休息四个小时，之后重新套上潜水服。容器的数量在缓慢地减少，最后齐诺终于开始看到希望，只要季舒燕和他不会因为过度劳累而身体崩溃的话，他们看来能完成任务。
繁重的工作也让齐诺认识到了许多事情，他想起那些白天工作时间比他们更长的工人们，他们也许能干得更好。但季舒燕告诉他并不一定，他曾是特种军人，每天光训练就需要很长时间，体能比齐诺不知道要强多少，但此时依然会感到疲惫。因为海底的压力时刻挑战着他们的神经，无尽的黑暗与恐惧让人很难保持常态。不过齐诺已经不在意了，他现在对什么都没兴趣。
他早就不再绞尽脑汁地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或琢磨这些奇怪的白色容器里会是什么。他只想快点结束搬运，然后好好地睡上几天，这才是他目前唯一感兴趣的事。但不久之后，他就会知道他们从泰坦尼克号残骸里打捞出来的是什么了。
他将因此险些丢掉自己的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