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也算是彻底与过去断了。本来就不是多么愉快的过去，就像是何华镜那个臭小子，我总是打他骂他，他转了身就忘记了，有时候，连身儿都不用转。
又在家里磨蹭了好几天，在这期间，经过我的各种威逼利诱政策，何华镜最后终于妥协，跟我交换了房间。每天晚上，我都不敢睡觉，总是全心全意在乎着隔壁母亲房间的动静，有半点声响都能将我吓得半死。
腊月二十八，小雪。
何华镜也放了假，但是母亲却还没有。因为下雪的缘故，她将不少工厂里的手工作品带回了家里。母亲在离家很近的一个纸花工厂里上班，给纸花上线或是粘贴封面，都是简单的东西，却很是费神。
我和母亲坐在凳子上一起做工，最后何华镜匆忙将寒假作业写完了，也跑上来凑热闹。
母亲脸色不高兴，推了他一把：你去好好看书，考上好大学比什么都好！何华镜嘻嘻一笑，抱着母亲的手臂是又笑又闹：好妈妈，我真的已经把作业写完了，不信你让咱门家的大学生给检查看看！说罢，他一本正经地将他那一摞试卷递到我手里，我大致翻了一下：好了妈，他都做完了，一个空儿都没留！母亲白了我一眼：你不要总是护着他！'慈母多败儿'，你知道这个道理么？我嘴角抽抽，一掌抽到何华镜的背上：小镜子，快叫奶奶！何华镜脸上一红，微微不自然却还是顺着我的话，乖乖巧巧地喊道：奶奶好。母亲在一旁怔了好久，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然而那个时候，我跟何华镜都已经笑过了。
不过说实话，也多亏了母亲这句话让我找准了时机差开了话题，不然，她顺着话题说，最后一定会说让我帮何华镜检查作业的对错，高中的知识我全部都忘记了，连最基本的三角函数都不会了。
母亲还要准备晚饭，在这期间，我就和何华镜比赛谁给花上线快。何华镜毛手毛脚，等母亲准备好晚饭过来叫我们，我已经做好了三十六个，而何华镜，才做好了十七个，连我的一半都不到。我急忙将战果推给母亲看：老妈你瞧，我现在比小镜子多做了几个，等明天晚上吃饺子的时候，你就要给我多盛多少个！哪知母亲听了不但不夸奖我，还一巴掌拍到我的脑门上，瞪眼道：还想着吃那么多！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到底有多重了！我瞧着你上了大学，什么本事都没长，恋爱恋爱不谈，现在还是光棍一条，光知道长肉去了，嗯？在何华镜那充满看好戏的眼神中，面对母亲的责怪，我也只能诺诺点头。一偏脸，何华镜在一旁，嘿嘿笑得开心。
二十九，我和何华镜正在房间里面听广播上花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热闹的声音。我与何华镜相视一眼，感觉兴趣了了，然而却听到奶奶的声音往这边近了。
我打开大门，奶奶牵着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儿，那孩子眉毛很浓，中间不满地皱成了一条河。他们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眉眼里透露着一股子熟悉的气息，心思百转千回，母亲生病时无助的恨，母亲哭泣时心里的疼，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全部都悄悄沉在了心底。
他冲我嘿嘿笑了笑，上前一步拉我的手：花花，你不认识我啦？我是你爸爸！何华镜在他开口的刹那眉头狠狠皱了一下，我偏脸看去，他先我一步，听话地叫了一声：爸。父亲愣了一下，还没作出反应，奶奶手里的男孩儿便不悦道：你是什么东西啊？凭什么将我爸爸喊作爸？我心头一钝，父亲敛下眉眼尴尬地笑了笑，可是笑到一半才像是想起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伸手往那个男孩儿头上轻轻一拍：良良，你说什么呢？这是你哥哥镜然！许镜良撇撇嘴，不置可否。我本以为按照何华镜的脾气是不会就这样忍下去的，没想到，他听了许镜良的话，居然一声不吭。
我的心气得颤抖，身后抓着许镜良肩头的衣服，咬牙切齿道：你妈在家里把你教得真好！啪！许镜良蓦地将我的手甩开，恶狠狠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也配提我妈妈？！我气极，只拿眼看父亲，直呼其名问道：许成安，我叫了你五年的爸爸，十几年后，你带着你的儿子回来，他问我是什么东西？我问你，我跟你喊爸，我是什么东西？！许成安低头逃避我的眼睛，咧嚅地拍了拍许镜良的肩膀，叹道：花花，你别和良良计较，他刚刚没了妈，心里难受着！我怔了怔，气极的两滴泪从脸上划过，而正欲出口的话，我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身后闻声而来的母亲，一上来看都不看，就曲指敲在我的头顶，骂道：死妮子！不是不让你跟别人吵架的么？！骂完后见我脸上的泪，眼里一痛，又反手在我头顶摸了摸。这才回身看去。
我正在母亲的后方，在这整个过程中，我看母亲的变化看得最明显。她一开始是痛的，等了这么就才回来；接下来是喜的，等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有了结果；最后又是痛的，他是无处可去，才带着与小老婆生的孩子回来了这里。
我上前拉着母亲的左手，与此同时，母亲的右手也被何华镜拉住了。门外的许成安怔了怔，又只是嘿嘿地笑着。
母亲的左手在我的手心微微颤抖，寒冷的冬天，里面氲了一层温湿。
许镜良两眼盯着地面，紧紧握着拳头，像是极力在忍着什么。我无法言明当时的感觉，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我并不喜欢。我总是说我们家小镜子有中二病，现在我感觉，许成安的儿子——许镜良才是真正有中二病的那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