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来找人，眼神仓促地在货架间移动，在看到她的那刻，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缇香从他脸里捕捉到一丝担忧。】
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小房间，甩掉高跟鞋和包包，小心翼翼坐在床上，左腿上因为被狗扯烂了裤脚的牛仔裤卷到了小腿之上，棉纱布贴着的血窟窿时不时传来刺痛，可这些，都抵不过时挚把五百块塞到她手里时那抹不屑和鄙视，来得伤人。
你现在承受的，都是在为过去的选择埋单。
真的是这样吗？
沈缇香开始回想，过去的自己，不过就是挥金如土了一些些，骄傲跋扈了一丢丢，不务正业了一点点……
可那是因为，她是沈缇香啊。
是啊，如果知道今天会穷得只剩一千块，她说什么，也不会为了在网游里当女王，眼都不眨砸个三百万进去弄装备；
如果知道今天会被所有所谓的朋友们屏蔽拉黑，她当年怎么也不会颐指气使地说‘你应该认识你吗’这样的话；
如果知道今天找工作会接二连三被拒绝，当初怎么也该乖乖听话学点东西，而不是任性地跑去维也纳学什么音乐……
没错，她现在承受的，都是在为过去的选择埋单。
沈缇香烦躁地“啊”了一声，直直向后倒在了床上。
昏天暗地地睡了三天，最后还是被饿醒了，睁开眼第一件事，就不忘擦看自己小腿上的伤口，真希望睡一觉，它就能恢复如初。
今天是要去打针的日子，沈缇香起身洗漱了一下，睡饱的沈缇香恢复了元气，心情也好了不少，化了个美美的妆，便叫了辆的士去了石板街。
这些天来，望着自己见底的钱包，她始终在说服自己，尝试一次公共交通吧，可每回走到站台边，看着拥挤到贴在门边的乘客们，立刻又打消了念头。
她想都不敢想，头发被一把雨伞或者一个书包勾断，鞋尖被别人有意无意踩脏，甚至手臂黏上别人恶心的汗液的可怕场景。
在石板街的门诊前下了车，望着医院大门上白底鲜红的十字架，沈缇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看了看时间，还早，决定溜达一圈再回来。
第一次不为找时挚来到这，才发现，石板街就像个没被发掘却又充满明星相的小姑娘，狭窄细长的巷弄两边，一排排充满年代感的骑楼，衬托着脚下的青石砌成的小路，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沈缇香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在经过一家叫‘记忆香气’的小店时，她停了下来，橱窗里摆设的一款款造型别致的香水把她吸引住了，犹豫了一会儿，转头踏进了店里。
“欢迎光临！”
大概是因为中午时分，沈缇香成了店里唯一一个客人，看店的女孩听到门顶的风铃响起，立刻起身迎上来。
沈缇香打量了她一眼，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皮肤白皙，长得倒是清新脱俗，在这酷热难当的盛夏里，倒也算是一汩清流。
“您好，请问您是想找香水还是精油？我都可以给您介绍噢。”女孩露出一抹亲切的笑。
沈缇香没搭理，女孩有些尴尬，但可能因为还是个学生，又或者觉得她是店里唯一的客人，所以就算对方没有回应，态度还是非常殷勤。
“这款是娇兰的轮回，有茉莉檀香的气息；”
“这是伊莉萨白.雅顿的太阳花，特别适合您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夏天使用；”
“哦，这是迪奥的毒药，是一款淡香水；这个，这个是香奈儿5号应该不用介绍了吧，呵呵。”
女孩跟在沈缇香身后，敏锐地留意着她的目光，把所到之处的香水统统介绍了一遍，还热情地给给她解释香水的制造方法。
沈缇香一脸高傲地扫视着货架上的每一款香水，听着女孩的讲解，她忍不住勾起唇角冷笑了一下。
她怎么会不清楚呢？
这里的每一款香水，名称、由来、香型，她比她熟悉一百倍，但沈缇香依旧什么也没说，微微昂着头，在这些香水货架里转来转去。
看店的女孩见客人始终没有什么表示，她犹豫了一下，又从橱窗里递过来一支小雏菊。
“您可以试试这个，味道清甜，最适合年轻女孩了。”
沈缇香看了一眼她递过来那支戴着三朵白色雏菊花帽子的香水，鄙夷地皱了皱眉，在她用过的香水里，最廉价的一支也比这个贵好几倍的价钱。
女孩见她始终不搭话，除了尴尬，眼底多少还泛了些失望，可沈缇香并不放在眼里。
走到货架尾端，在店里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她被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玻璃瓶吸引了，里面装着淡黄色的液体，看上去，应该也是一瓶香水，在一支支别出心裁的香水瓶面前，简直就是一个素颜的灰姑娘混进了妆容精致的公主堆。
什么牌子的香水，竟然自信到用这种简直能装调味料的罐子作香水瓶，沈缇香好奇地想看一眼。
“不能碰！”
刚伸出的手还没碰到瓶身，就被那个女孩一声惊呼给吓了一跳，沈缇香缩回手，不爽地扭头看她。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那女孩一脸歉意，上前把那支香水又往里头推了推，好像它就算立在那，都会自己掉下来似的。
沈缇香见状，反倒来了劲：“我想试试它！”
对方有些为难：“不好意思，这是非卖品！”
“非卖品你摆货架上做什么？”
“呃，它之前不在这的，可能是老板娘她……”
“我就是想试试！”沈缇香蛮不讲理的模样，一下子泄露了她大小姐的脾气。
“让她试吧！”
这时，从里间走出一个穿着酒红色紧身连衣裙的年轻女人，一头黑色大波浪卷发，配上她性感成熟的妆容，身上的妩媚显得淋漓尽致，尤其是大红的唇色，就像三十年代上海的交际花，但沈缇香还是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觅姐……”看店的女孩皱了皱眉，有些不情愿。
女人踱着步子走到收银台前坐下，姿态慵懒，却又透着一抹勾魂的女人味。
她朝沈缇香看了一眼，笑道：“我就给你试试，但它不卖！”
说完，她便靠在椅子上，拿起手机玩起来。
看店的女孩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客气地拿来试香纸，把那瓶香水小心翼翼地喷了一点在上面。
还没递到沈缇香面前，那股复合香气就悄悄地在空气里弥漫开。
吸入的第一口，沈缇香忍不住睁大眼，这抹香气，像冬夜寒风的凛冽，却又夹杂着夏日艳阳的清朗，明明相互排斥的两种香，调和在一起，竟让人觉得恰到好处的舒服，这款小众香，彻底勾起了她的好奇。
她又用力地呼吸着这扣人心魄的味道，忍不住问：“这是什么牌子？”
女孩答道：“它没有牌子，它是我们的供货商老板自己调的！”
“供货商老板？什么供货商老板这么厉害？”
“就是一个卖香料的男人！”
沈缇香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想到时挚，那个放狗咬人的男人，好像也是个买香料的。
神游的时候，那个妖娆的女人开口了：“这可是款小众香，喜欢的人觉得相见恨晚，不喜欢的人就觉得是腋窝的味道，妹子，喜欢？”
“多少钱你肯卖？”
“你能花多少钱买？”对方笑着看着她。
“……”沈缇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对方也一脸玩味，这女人的口气嚣张地不像个生意人，要是曾经的沈缇香，肯定会说，‘你说多少钱我就给你两倍买下’，可一想到包里不就剩下千把块钱，顿时没了气焰。
“不过依我看，你现在应该是买不起它的。”女人又说。
沈缇香轻蔑地‘呵’了一声：“开个价吧！”
“如果我说，多少钱我都不卖呢？！”女人脸上依旧是那风情万种的笑，笑得沈缇香心里的火焰山越烧越旺。
“你逗我玩呢，我还真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做生意的，……”
话还没说完，门口那串风铃响了起来，一个男人推门而进，步履间有些急促。
“挚哥！”小店员转头一看，两眼顿时亮了，“你怎么来啦？！”
沈缇香闻言，跟着回头，没想到竟然是时挚，他像是来找人，眼神仓促地在货架间移动，在看到她的那刻，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缇香从他脸里捕捉到一丝担忧，当发现她也看见他时，立刻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速度还真快啊！”这是，坐在收银台前的那个女人笑得有些故意，但她好像就算随便一笑，都能勾人心魂。
时挚的目光从沈缇香身上移开，路过那个小店员的时候，颔首微微笑了一下，最后落到了那个女人身上：“刚好路过！”
“噢，原来是路过，真巧！”
这个女人正是周觅，在她发现是沈缇香来到她店铺里头时，就给时挚发了个消息，没想到不过几分钟时间，时挚就出现了。
明眼人一眼就看能出来，他跟这个女人关系匪浅。
沈缇香有些敌意地看了眼时挚，又转过头，继续假装挑选香水，而身后响起了那个男人的脚步声，正朝自己走过来，停下的瞬间，她的后脑勺上方，响起一个低沉的嗓音：“针打了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