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从？父亲和卢姨必定早已赶回来照顾卢品艳，暂无我容身的余地；倩倩家嘛，她知阿亨知，阿亨知天下知，一定会惊动到沈震晔，这更是我最不乐见的情形。我还没做好准备，还没有足以坦然相对的勇气。这不是逃避，而是不如不见的忧伤。游戏的结局总是皆大欢喜，却没有人思考过，王子与公主的结合是因为爱情还是只是遵循系统的设定？“胆小鬼。”简直忍无可忍，“蓝宇瀚，我知道我造成你很多的困扰与麻烦，但不代表我得接受你无理的批评跟嘲弄。我再说一次，我没有逃避！”“那为什么要跟震晔哥吵架？为什么要把他推给卢品艳？为什么不跟他联络？”“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我瑟缩了下，不安地诘问。蓝宇瀚抓起我搁在床头的手机，“你是病人，夺命连环叩吵不醒你但我和桂儿这两个没事的人却快被吵死了，为了睡个好觉，我就算不想知道也得要知道好吗？”我一把夺回手机，同时看见上头未接来电的讯息数。“你……把我的消息都泄漏给震晔哥了？”“不然我怎么解决？”大嘴巴……不，不该怪他，是我自己处事太莽撞。所以现在要冷静，要好好处理。对，要冷静冷静……“震晔哥有没有说什么？”“怎么，不是没躲着人家吗？怕什么？”蓝宇瀚皮笑肉不笑的尽纳风凉。“我才不是怕，我只是……算了，跟你讲也没用，你根本就不懂是怎么回事。”他脸登时一沉，悻悻地说，“对对对，我什么都不懂，你大小姐最厉害，最了不起喔。”废话连篇。如今我不走都不行，而且得越快越好。沈震晔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加上蓝宇瀚这张嘴，就算好端端的也会让他说成要死不活，震晔哥更不可能捺得住性子。还不到面对面的好时机，相见不如不见。“我先走了，这几天的开销我会一毫不差地全数奉还，利息以及精神补助费也会计算在内，三天内一定汇到你户头里，你可以安安心心睡你的大头觉了。”亲兄弟，明算帐。这经验我记得了！可恶，就算入秋了但冷得这样象话吗？我一打开门微凉的风立即吹得我直打哆嗦，忙不迭合上门，回头向他讨人情。“外套借我一件，我要厚的，挡风的。”咳，咳咳咳……还怪我浪费药，明明就是庸医开庸药嘛，好得起来才怪。“来不及了。”我一僵，心头又被重击一顿，“不不借就不借。”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有必要撇清得这么快吗？我低下头匆匆开门欲去，外头电铃声突然大作。蓝宇瀚拦下我，笑容诡异。我心头惴惴不安，直觉来者不善，挣扎想脱出他的困囿。蓝宇瀚不由分说抓着我出来房门，走至大门前，双手扣住我的肩头令我动弹不得。倾身附在我耳畔低语：“让我看看，不是胆小鬼的商亚幸吧。”不是他。随着桂儿喜孜孜地关上大门投向蓝宇瀚的怀抱，我颓着肩转回自己的房里避免加重眼睛受到的光害，同时感到深深的嗒然若失。原来，不是沈震晔啊……也是，他怎么可能会来呢？推开他的是你自己啊商亚幸，他怎么可能还会回头，他不会再理我了……吗？拿过手机，未接来电的显示停留在那晚的30通，沈震晔至少尽了些仁义，关心过我。我盯着荧幕里俏皮后翻着的小熊，再一次感到周遭孤寂的潮涌。不是躲避。我曾如此跟蓝宇瀚辩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思考，确切地说，我根本不知自己推开沈震晔的理由是什么？那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彼此彷佛横隔了一道沟渠，不得逾越——拉近彼此距离的却也是我呵。南与北，像趋暖的侯鸟一样，总是背负着笑容和眼泪度过万里千山，却愈来愈难以停歇。好痛……我捧着头倒进被褥中，蜷起身低低呻吟，喉头苦涩。小熊依旧后翻，30通的讯号依旧，我将脸埋进被中，狠狠压制太过纷乱的思绪。不要想了，不要想了，这不正是预期的结果吗？你不是还没准备好见沈震晔吗？不要再想了！“你走开！”我低叫，挥开他手的速度快得彷若其如蛇蝎。那只手僵在半空中，生硬地像结成了冰。沈震晔的眉眼间俱是困惑，无辜而又担忧的声音传达了他的脾气。温温的，冷静自制，敦厚大度，展露出我所不熟悉的一面。滔滔的时间洪流，我们都不再是青春稚年的我们了。所以更觉手足无措，我已经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彼此。我拉下他的手，轻轻地将他推向身后。“卢品艳刚醒过来，你正好可以去探望她。”别再理会我也别再关心我，我不值得。医院静静悄悄的，除了开门与关门的声响，我靠住墙，怔然无语。门内依稀可听见皮鞋叩哒在地面的声音，叩，叩，叩……离房门越来越远，声音越来越小，叩，叩，叩……“不要走！”我惊叫着从床上跳坐起身，惶恐地环视周遭，大口大口喘着气。这里是——台南，蓝宇瀚的家，不是台北不是……有沈震晔的地方。胸口急遽跳动着，深沉的恐惧揪紧了心窝，一股无言明喻的闷笼罩了整个人，象是忽然失去呼吸的本能，得不到新鲜的气息运转。那是梦，现实中却一模一样地上演过。我困难地喘息着，手指缓缓绞紧了被单，一瞬间感到旁徨失措。不要，我不要！被放弃的可能性涨满了整个脑子，每一寸神经都充斥着沈震晔转身的背影，每一滴血液都映照出沈震晔冷漠的面孔，我不要！猛地夺过手机，那串数字顺畅地川流过我的指尖，奔向心心念念的彼方。不愿再想了，也不愿再猜臆我们之间，经过这些天我依然茫无头绪，只厘清了一件事实。那端传来的语音回应让我再也无法逞强，颤抖着，将满溢的情感与泪水一并倾泄：“震晔哥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怪事年年有，今年还真的特别多。蓝宇瀚台南的家中，稀罕地来了一通长途电话。“商大小姐，电话。”房门响起两声意思意思的叩声，我疑惑地起身探出头，只瞄到不负责任的接线生正臭着一张脸晃回自己的房里，接着是“砰！”好大一声的关门声。像踩到地雷似的……我搔着头更觉得一头雾水。是谁找我居然打到蓝宇瀚家里头，并且让他变脸的？“喂？”那端的回应让我顿时也变了脸色。怎么可能？居然……父亲居然居然打电话关心我？而且还是打蓝宇瀚的电话？地球终究还是有毁灭的一天是吗？“我我好多了……”浑身不自在，我握紧着话筒结巴不已，语言能力顿时退化成婴儿阶段。“谢谢谢您的关……关心。”那端又接连着叮嘱了几句，从头到尾我都只有当应声虫的余地，直至挂了电话仍感到浑浑沌沌的，分不清是真是幻。这是……真的？父亲特地打电话关心我，还刻意拨打蓝宇瀚的号码，这这代表……代表……心口瞬间涨满喜悦，难以形容的，一切真的都变好了！我喜不自禁冲向蓝宇瀚的房里，急切地想与他分享这份惊喜。“宇瀚我……”冲口的话语瞬时冻结，我瞠直了眼死死瞪住眼前可能也许应该是活春宫的序曲，动弹不得。这……我……死定了！“商——亚——幸——”猛虎出闸，某人恶狠狠地扑向我。“敲门是基本礼貌你懂不懂啊啊啊——”我应该不会长针眼吧……按着双眼，我拖着行李孤伶伶地走在雨后的红砖道上。坏人好事的下场就是被一脚踢回台北。“我打过电话给台北了，一个人没问题吧？”我猛点头，任何否定的言词都不敢说，只能拼命维持着低声下气的姿态，乖乖抱起行李走进火车站。怪人家没礼貌不敲门，自己就不会锁门啊？啧，明知道家里还有第三者在场，举止也不克制一点，就只会怪别人……又不是故意偷看的，早知道我就不会这样戕害自己的眼睛了。一路嘟嘟囔囔发泄了满腹没胆宣之于口的抱怨，靠近家门时，外头停放的黑色轿车让我感到极为眼熟，好像好像是——“爸？”我真的该去看一下眼科了，这时间这时候，父亲怎么可能会在家里，并且一副久候多时的模样？我战战兢兢地拖着行李经过玄关，露出不怎么自然的微笑。“您您正要出门吗？”父亲没回答，径自伸出手接过我的行李，突来的举动吓得我差点松手把行李砸到他脚上，颈后同时感到一阵凉意。父亲该不会是特意等着迎接我吧？应该不不可能……吧？“宇瀚说你六点就会到了，怎么拖到现在才回来？”真的是在等我！我手足无措地跟在父亲身后，无法克制喉头间的颤抖。“火车误误点了……晚了快半半个小时……”我几乎要咬到舌头了，心情怎么样都冷静不下来，胸口怦怦怦怦跳得好大声，让我总忍不住担心会被父亲听见自己激昂的情绪。究竟怎么回事？父亲变得好……好让我迷惑，好到让我以为……时光倒退回童年，回到了我未曾听见父母争吵的时候。“身体好点了没？烧退了吗？”父亲霍的回头，又让我惊跳了下，登时愣在原地。父亲不解地看着我的反应，加大音量唤着我的同时伸手探向我的额头，我连忙往后退，又慌又恐地瞪着他。你在搞什么，商亚幸？父亲好不容易对你伸出手你居然居然避开，你到底在干什么？我……我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猛地抢过父亲手里的行李，无暇顾及礼貌我仓皇逃进自己的房间里，并迅速关上门，虚脱地滑坐在地。“小幸？”“我没事……”幽幽无力的声音我不知也不想理会是否能传到门外父亲的耳里，勉强平静的心湖再掀波，而这回，再也没有人可以给我依靠了。隔天一早我便立即销假上班，请了快一星期的病假对于公司这么忙碌的时期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虽然我在也没什么帮助，至少也是多一份力量呀。对于自己懦弱笨拙的处事态度，我实在是无颜再踏进公司里了。不过，似乎有些怪怪的，公司异常的冷清，我望了眼时钟，没早到也没迟到，是正常的上班时间呀。“小幸早……天哪，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倩倩夸张地嚷着，表情像见到鬼似的。“我怎么了吗？”打完卡有气无力地飘到座位上，我对自己的模样完全没有心思，只挂念着公司不寻常的气氛。“其他人呢？”“老板和老板娘带小宝宝去打预防针会晚点到。”“喔。”等了半晌却等不到倩倩接话，我追问，“阿亨呢？”通常这时候最大声的就是他了。“不知道。”“砰”的一声，倩倩用力地将帐本往桌上摔，罕见的怒气吓了我一跳，再也不敢多说一句。生个病回来大家都变了个样，不过离开三五天而已，我怎么都没发现原来我的人生是如此多采多姿？倩倩抿着嘴，板着一张臭脸，少了笑意的脸庞一点也不和蔼可亲，聪明人都知道这时候有多远就闪多远，可是……要气好歹也把话说完嘛。“那个，倩倩……”我猛吞口水，期期艾艾地出声。“干嘛？”“轰”又是另一道烟硝味。再聪明的人若都不懂得识相也只配称笨蛋一枚，但是我……我最想知道的是“他”的消息啊！不动声色地滑开椅子到阿亨的办公区，我一鼓作气：“震晔哥呢？他怎么也还没来？”倩倩霍的抬头，睁着大眼一脸莫名的样子让我又惧又疑。不会连沈震晔也变成她的地雷了吧？“小幸，你在说什么呀？震晔早就回到他爸的公司去啦。”她的话就像一根针，倏地刺破我的耳膜，耳畔一阵哄然后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