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玩市场回来之后我便陷入了沉思。
按理说，王老板开出的条件十分诱人，一个月两万的收入对于我这样一个刚毕业不到一年的大学生来说实在是诱惑，若是真的答应下来，我就不用再舍不得买这个舍不得去那里玩了。
表面光鲜靓丽，个中心酸只有自己体会。明明捉襟见肘，却碍于面子，不肯向家中求助。王老板给出的条件对这样的我来说，可谓是天大的诱惑。
但可能是在银行这种复杂的圈子里待久了，想事情下意识地就要先往复杂的地方想，始终觉得不能就这么简单地答应了，可惜阅历有限，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
我没有立马表态，只是含含糊糊地说要再想一下。王老板也没有让我一定当下答复，笑呵呵地让我回去好好考虑。不过后来想了想，自己没有答应的更深一层的原因，大概是觉得人家说不定只是客气下，随口说说呢，我若是当了真，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结果人家一脸惊愕，那不是糗大了。
过了几天，这事也便被我忘记了。
我去后面办公区的时候从大堂绕路，柜台里是圆圆，这小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柜台，挂着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一本正经地给一个老女人办业务。
我做过柜员，很是清楚，客户里面最难搞的一类人就是一些中老年妇女，她们的大脑构造不明，偏偏还要嫌弃挂着标准微笑的我们服务态度不好，吵吵闹闹也就算了，还非得揪着你说你这不好，那也不好，白莲花始终向我们强调客户都是对的，因此面对这样无理取闹的客户，我们简直除了低声下气地认错之外，毫无办法，唯有讨好地微笑。此刻的圆圆脸上便是这副委委屈屈努力微笑的表情。柜台前的大妈得意洋洋，掐着水桶腰，隔着玻璃指着圆圆数落那些莫名其妙的错误，一副小人得志的贱样子。
大妈尖声说：“这个卡号我不喜欢，７４７４？？你们这是咒我吗？？给我换一张！”
圆圆一脸无奈：“不好意思，阿姨，我们开卡都是按顺序的，没法换的。”
老女人不愿意了，大声说：“你叫谁阿姨呢？我看起来有这么老吗？！”我在一旁听着，快忍笑憋出内伤，这女人看起来至少５０多了，圆圆才二十出头，叫一声阿姨不算过分吧。
圆圆脸上保持微笑，不说话。
老女人不依不饶：“不行，这个卡号太不吉利，给我换掉。不然我就不办了。”
圆圆微笑着说：“那么我帮您销掉吧。”我冲圆圆直乐，这种无理取闹的客户就不该顺着，还真以为银行跟菜市场似的啊，来这找存在感，有意思么。
老女人气到说不话，憋了一会儿语气很不好地说：“那你给我销掉吧。这卡我不要了，什么玩意儿啊，服务这么差，不在你们这办业务了。你工号多少，我要投诉你！”
圆圆非常淡定地把卡销掉，然后在回单上大笔一挥，写下了她的工号，微笑着递给老女人：“您的卡片已经销掉了，这是我的工号，您请便。”
老女人大概也是没想到圆圆这么淡定，在她的想法中，圆圆应该低声下气地道歉，然后找来主任调节，至少送个小礼物什么的，结果这小妮子这么容易就把工号写出来了，没有达到自己预想的结果，老女人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她脸上阴晴不定，在柜台前慢吞吞地收拾东西，一句话也不说。圆圆站在柜台里面，看着老女人的眼神很无所谓，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白莲花站在不远处装作看不到，我拼命忍忍，才没有冲上前请那位大妈离开。此时的我已经不是营业部的人，这会儿插手实在没有立场，按照白莲花“客户都是对的”准则，说不定还会给圆圆带来麻烦。我对着玻璃窗冲圆圆咧嘴笑，冲那个大妈默默比了一个中指，圆圆的目光越过正在骂骂咧咧的老女人冲我笑，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突然有些难过，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已然习惯了受这些假上帝的委屈，一颗小小的心脏，被迫生出抗体，原本有些爱哭鼻子爱撒娇的小女孩，现在已经可以做到面对客户的责骂，领导的无视而无动于衷，显示出这样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想想还真是无奈。
可是我们不都是这样么，这个世界一直在逼着我们成长。
目送老女人骂骂咧咧地离开，我从柜台前走过去。站大堂的是默默和一个新来的小姑娘，没有荣哥的影子，我很奇怪，问默默：“怎么圆圆进柜台了？荣哥呢？”
默默说：“你还不知道啊，荣哥早就不上柜了，这几天一直在外面站，其实说是站大堂，大部分时间都出去了。”
我问：“出去干嘛？”
默默白了我一眼：“当然是跑业务啊，荣哥一直想当客户经理，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吃惊地说：“这也可以？”
默默耸耸肩：“荣哥有资源，公子哥当然特殊待遇。”
我撇了撇嘴，不过心里倒挺开心，荣哥终于开始有动作了，我们都不愿拘泥于厅堂这一席之地，出于同道人的心理，我还是很希望荣哥能够成功调来贷款部的，总归我与他私交不错，他真能来的话，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能给我什么帮助。
打定主意，我便给荣哥发消息，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很快，他回复了，神神秘秘的语气，一个闭嘴的表情，说等过段时间再告诉我，我撇了撇嘴，不乐意了：“什么事呀，这么神神秘秘的，连我也不能告诉？”想了想，一连串生气的表情一股脑发过去。他被我缠得没有办法，终于说道：“我最近谈了一个大客户，成功的话能帮行里拉来一个亿的存款，后续还会有很多合作，这是我的底牌，宋行答应事成之后，就帮我调部门。”
我开心道：“这是好事呀，什么合作呀？”
他笑道：“月明堂。”
我明白过来，月明堂本来规模就不小，从上次陆亚飞与凤凰楼的交情来看，这月明堂与凤凰楼的关系也匪浅，这两家店都是江海娱乐业的巨头，若是真能合作，江海能捞到不少好处。那么别说给荣哥换部门了，这月明堂的归属挂到荣哥名下，又是一笔不小的中收。
出来久了，越来越明白，给钱才能见真章。
我笑着恭喜荣哥：“亚飞哥跟你关系那么好，这次合作肯定没问题的。”
荣哥说：“亚飞也不过是月明堂的老板，这月明堂是恒生旗下的店，这合作估计还得总部说了算。”
我没听过恒生，问：“恒生是什么？很厉害的公司吗？”
荣哥耐心跟我解释：“江海市商业圈很小，来来去去也就四股势力比较强大，其中一家就是恒生，主打餐饮娱乐，月明堂和凤凰楼都是它旗下的店铺，？你去过月明堂，也见过凤凰楼的人，应该可以想象得到这恒生的规模到底是怎样的。”
我问：“四股势力？除了恒生，还有哪三股？”
荣哥回答：“打头的就是恒生和福远，其他两股倒没法说的很清楚，因为没有代表公司，不过其中一家跟你招待的那个古玩市场的王老板有点关系。”
我有些吃惊，同时也有些感叹我们这一家银行便与江海市商业圈中最为突出的四股势力中的三股有很亲近的关系，真不知道是这江海市圈子太小，还是我们这江海银行原本就人才辈出。
猛然想起瑶瑶已经是福远的老板娘，苏原生还这么宠她，即使知道她与小海的那些旧事也毫不介怀，顿时有些羡慕。瑶瑶这回当真是人生得意了。
我的闺蜜小罗之前常跟我唠叨。说这女人啊，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我还并不认同，语重心长地教育她，女人的容貌再美，也经不过时间的摧残，若把这一生的幸福全寄托在某个男人身上，当以后你魅力不再，无法再有什么可以牵住对方的东西，被当做破鞋扔掉该如何是好，即便对方仍念旧情，可那心思不再，女人未免就过得太凄凉。
所以女人终究还是要有自己的日子。
可现在看看瑶瑶，却又忍不住心生羡慕。有个厉害的男人为你倾倒，省却你多少力气啊。
正聊着，手机突然震动，房东催交房租了。我一边与荣哥聊天，一边偷偷查看银行卡的余额，刚好够缴三个月的。
我一边悄悄给房东转账，一边笑着对荣哥说：“反正你与亚飞哥交好，还是很有希望的。苟富贵，勿相忘啊。”低头看短消息提醒，卡上余额不足１００．
荣哥发来一个摸头的表情：“搞定之后请你吃顿大餐。”
我笑着说一言为定。回到座位上，我看着银行发来的短信发愣，秦哥前几天刚发我的钱转眼又没了，这会儿距离发工资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又开不了口跟家里要钱，想了想，估计这半个月只能刷信用卡了。
在心里仔细盘算，好在护肤品都还剩好多，足够用两个月的，顶多不买新衣服了，细细想完突然有些心疼自己。
想到之前小海应该还有剩下的提成没有给完，我抬头寻找小海的身影，看到他正在忙着一边给客户打电话，一边写报告，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开不了口，也不知道在顾忌些什么。我劝我自己，小海请你吃过那么多次饭，在你身上花的钱也不少，这剩下的提成也没有多少，算了吧。就这样说服了自己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我窝在椅子里，眼睛突然瞄到了王老板给我的名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