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许住进叶家后，叶韶语就很少大晚上的被噩梦惊醒了。
虽然在看到车子和听到车子的声音时，他的情绪还是会暴躁起来，但相比之前，已经好很多了。
莫许陪着叶韶语的时候，除了看书，最喜欢的，就是弹钢琴。
放在叶韶语家的那架钢琴，蒙上了很厚的一层灰，已经很久没有人弹过的样子。
她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时张妈跟她说过，这架钢琴，是叶韶语的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东西，她过世后，就没有人再动过。
后来，莫许就不怎么轻易去弹那架琴，可叶韶语，好像很喜欢听她弹琴，每天，都要求她弹曲子给她听。
莫许很想问叶韶语为什么，但当她看到叶韶语听她弹琴时的表情时，那句为什么怎么也问不出口。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莫许说不上来，因为这表情里包含的情绪，实在太多。
“你知道吗？”
安静听着钢琴声的叶韶语突然开口，莫许吓了一跳，按错了一个音。不和谐的声音从她指间传出，叶韶语却好像并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我母亲生前，也很喜欢弹琴，每天这个时候，她都会坐在琴的旁边，弹琴给我听。”
他看向莫许，语气平静地说:“你弹琴的样子，很像她。”
莫许这才明白，原来，叶韶语是在想念自己的母亲。
此时的叶韶语，褪去了伪装，不再一副冰冷不可靠近的模样，这个样子的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那架钢琴，完全是一个想念自己的母亲，却又不轻易宣之于口的孩子。
“叶韶语……”莫许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只能唤着他的名字。
“母亲是一位钢琴老师，所以，她把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了她的学生和钢琴上。”
“我以为，她不喜欢我，因为我没有学钢琴的天分。”
“后来，我逐渐爱上了飙车，不顾忌后果的疯狂飙车。”
莫许安静地听着叶韶语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他深藏于心，不轻易与外人道的故事。
她其实是意外的，没想到，叶韶语会这么快告诉她他的心事。
叶韶语却好像旁若无人般地说着，好像他只是在跟自己说，又好像是对着空气在倾诉。
“高中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同学，性格傲慢，不允许任何人赢过他，偏偏，我又总是排在他的前面。”
说到这里，叶韶语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他该是骄傲的，自豪的，可这笑里，却没有半分得意的意味。
莫许没有出声，静静地等着叶韶语的下文。
“有天，他突然向我发起挑战，他要跟我比赛飙车。”
“当然，我答应了。”
“撞伤那个人，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其实，我有想过马上送她去医院，而且也打了急救电话，可好胜心却驱使着我继续了那场比赛。”
“等我比完赛跑去医院时，却再也找不到被我撞伤的那个人了。”
叶韶语停了下来，他看着窗外，莫许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她大概也能猜到叶韶语此时的心情。
怪不得他不肯原谅自己，怪不得他要把自己锁在那场自己编织的梦魇里，原来，是这个样子吗？
“那次事件后，我就经常做梦，梦里，总能看到我撞伤的那个人，他总是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
“从那以后，我只要听到车子的声音或者看到车子，就控制不住自己暴躁起来的情绪。”
“母亲也因此……”
叶韶语没再往下说下去，他的语气，虽然还是带着平日里的冷淡，但，还是夹杂了太多太多不一样的情绪。
莫许好半天才从故事里回过神来。
她没有想到，叶韶语的妈妈，竟然是因为这件事过世的。
“你们，没有找过那个人吗？”莫许问。
“当然找过，只是无论我们怎么查，怎么找，就是没有那个人丝毫的线索。”
莫许愣了愣，然后走到叶韶语的身边，微笑道:“所以，你没必要再怪自己了。”
“当初没有第一时间把他送去医院，是你错了，但是，你要做的，不是怪自己，把自己锁在梦魇里，而是，花时间精力找到他。”
“你真的相信，那个人还在吗？”叶韶语不看她，莫许却知道，他需要一个人，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相信我，他肯定还在。”
那天，叶韶语对莫许说出了他埋在心里很多年的事。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自愿把他的痛摊在一个只认识了几个星期的人面前。
也许，是他把那件事藏的真的太久了，也许，是他真的承受不住这么多年的无声谴责了。
他只是想找个人，说出来。
他只是想让人知道，当初，他并没有因为家世而嚣张跋扈，推避责任。
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安慰……
那天，莫许没有留在叶韶语家，叶韶语仍然没有被噩梦惊醒。
于子烟倒是没有想到，去开导叶韶语的莫许，还有时间来找自己。
“那边没问题了吗？”她小心地问。
“不，只是，想来找你帮个忙。”莫许开门见山。
“帮忙？于子烟很意外，她认识的莫许，总是奉献着自己，却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而麻烦别人。
“因为叶韶语吗？”于子烟猜着。
莫许坦率地点头。
“他怎么了吗？”
于子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莫许看出她真实的心情。
“叶韶语会有心理阴影，是因为他怪自己没有对当年他撞伤的那个人负起责任。如果，找到那个人，也许，就能帮到他了吧。”
虽然莫许没有把话说明白，但于子烟还是理解了她要表达的意思。
“你希望我帮你找到那个人？”
“嗯。”
“以叶家的能力，找个人应该不是难事吧？我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找我帮忙呢？”
莫许叹气:“叶家应该已经找了很多年了吧，只是，怎么也找不到。”
“为什么？”
“我想，是那个人不愿意被找到吧。”
于子烟有片刻的慌乱，但很快反应过来，她假装不解:“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一个刻意要躲着你的人，即使你找遍全世界，也未必能找到他。”
“那个人为什么要躲着叶家呢？按理说，他们应该找上叶家，索取赔偿才对啊。”
莫许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找你帮帮忙，查一下当初的那场车祸。”
“阿许。”于子烟的表情认真起来，“你有没有想过，被叶韶语撞伤的那个人，也许是因为不愿意再想起那件事了，才躲着呢？”
“就算你找到她，留下的伤害始终是留下了，你们又能弥补她什么呢？”
莫许被于子烟的这个问题问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