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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段路,他俩停下来蹲在莲池边玩弄小石子,低着头,默默无语。
莲池的水清澈见底,水面映出他俩的倒影;天空飘来的片片白云和一轮鲜红的太阳也一起落进了水里;繁茂的绿树,树后的假山,在池中清晰可见;有几只燕子和水鸟时而用脚点着绿水,时而用翅膀拍打碧波,把水中景物搅成了碎片。
“你走不走?”他盯着她问。
刘玉英依傍在一颗树上,脸色煞白,显得疲倦。
“妈妈,别管我。”她轻轻地说,“你晓得我吐过血,需要休养。”
“到哪儿去休养?”杨木青急忙问。
她被他看得不自然了,脸蛋泛起红晕,有点激动:“我们都是从小就没有父母的孩子。”她眼眶含泪,“只有到刘锦秀同学家去休养一段时间再复学。”
“我呢?”
“你还是读蚕校的好!你三姨把我挽得紧,就是叫我劝你考蚕校读公费。”停了一下,她又说,“在蚕校,凭你的成绩可以读甲等助学金。就叫人放心了。二天毕业了,工作不成问题。还是国家干部。”
“唉,只有如此了!你哪天走?”
“我现在还不走,等你入学后才走。”
“为啥子?”
“看到你进校了,才算了结我一桩心事。”
“那,我们……”
“我们是有见面机会的。也许会在一起。不,年轻轻的,说这些太早了!日子还长得很!”
刘玉英像姐姐陪弟弟似的,跟杨木青并排走在弯弯曲曲的林荫道上。
杨木青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上了四川省果城蚕丝高中职业学校,在制丝科五班就读。本来他也考上了卫校和师范,但体检没过关。
想到他考前为读哪个学校而差点想破头这件事,杨木青暗暗嘲笑自已:“其实前途哪轮得到你来选择哟!”
尽管有一百个不情愿,杨木青最终还是屈从了命运的安排。
果城蚕校建于1913年,设在川北地区州府所在地果城。1949年10月,果城和平解放,杨木青是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培养的第二批蚕校学生。
果城是丝绸之乡,有很多刚刚改制的国营缫丝厂,国家急需相关专业技术人才。蚕校规模较大,配备七百多名教师,开设了八个专业,有土木、水利、银行、会计、交通、养蚕、制丝和园艺。都是三年制中专班。有四千多名学生。他们来自全省各地,毕业后也分配到全省各地。这些中专生一毕业就享受国家干部待遇。
蚕校在川北很有名。它出名有三个原因:一.据说陈寿在蚕校后面山坡上的一块石板上写成了《三国志》。那块石板至今还在;二.它为国家培养了大量的栋梁之材。这些中专生在各厂都是技术骨干;三.它有个面积很大的操场。解放初期,大容量的公共场所十分稀缺,许多单位都借过蚕校操场来开展形形色色的大型批判活动。有些考生也是冲着这个好玩的操场才来报考蚕校的。
新学年开始了,杨木青的一切费用都由国家提供。除了生活费,学校还为考取状元的他单独供给了一套棉制服、一顶棉帽子、一双浅蓝色胶鞋;每月还有甲等助学金两元钱,用来缴团费,买草鞋,剪头发,看电影。
尽管他不愿读这个专业,为了感谢党和人民对他的培养,他还是认真地读了下去,把每周十七门课程都学得不错。除了上课,他还担任了班主席和学生会常委,监管学校伙食。他深受老师和同学的喜爱。
杨木青入校后,曾患过肺结核还没痊愈的刘玉英没能留在果城同学家养病,她姐姐和姐夫把她接回老家营县去了。
杨木青经常给她写信把学校的一切告诉她。刘玉英一直没回信。
就在杨木青苦等刘玉英音讯,为她牵肠挂肚时,他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1952年春天的一个星期天,杨木青步行去卫校找他三姨林瑞琼玩。林三姨跟杨木青是初中同班同学,一起投考职中,她考上了果城卫生学校。
林三姨把他带到她寝室闲聊。在场的还有闻绍辉和关向前。这两人都是杨木青的初中女同学。她俩考上了果城师范。
大家说了各自学校的情况,也谈了其他留在营中读普高的同学。忽然,闻绍辉笑着问杨木青:“母亲,刘玉英给你写信莫得?”
林三姨胖胖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神情,狠狠瞪了闻绍辉一眼。
“早迟是要叫他晓得的!”关向前接口说,“母亲,你莫难受!”
“玉英她、她啷门了?她的病……”杨木青紧张地问。
“她身体很好!你莫担心!”林三姨说。
“究竟出了啥事嘛?”杨木青非常着急。
“你急,人家不急呀!”林三姨说,“这种人不值得一提!还是忘掉的好!”
“三姨,你?”
“你去女中问李国君。她回过营县。姓刘的什么根儿、梢儿、枝儿、叶儿,她都会给你说个透彻。你去嘛,人家会接待的。”闻绍辉故意卖关子。
“我马上去!”杨木青大踏步走出寝室。
“你急个啥子嘛!”林三姨把他拉了回来。
“小蚊子,看你把母亲急成啥样了!”关向前责备完闻绍辉又埋怨杨木青:“只怪你看错了人,刘玉英结婚了。”
“啊!她结婚了?”杨木青心一紧,震惊了一下,好像有点不相信似的,他拿眼神向林三姨求证;见林三姨点头,他眉毛紧皱,用力咬着嘴唇走到窗前,推开纱窗,望着窗外激动地大声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的心不可捉摸!”
片刻,他镇定下来,转头问林三姨:“三姨,真的是你叫她把我缠在这厚厚的茧壳里的吗?”
“也对也不对!我是想叫你读蚕校。我看她也是这样想的,想你跟她学一样的专业,二天好在一起上班。不知她啷门就莫明其妙地结婚了!”
“象我这样的穷学生,身体还有残疾,前途渺茫,她哪看得上我嘛!玉英不过是拿我当弟弟,尽姐姐的责任罢了。都是你们爱乱开玩笑!”
稍停,他又说:“但愿她永远幸福!”
杨木青说完这番话,如释重负,接着用商量的口吻说:“同学们,我们去打羽毛球吧?”
当晚,杨木青躲在被窝里一边落泪,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励志诗:
“华丽的丝
缠不住我的身
甜蜜的爱
迷不了我的心
有志者事竟成
像小鸟,像蚕蛾
冲破笼子,咬破茧层
在春光明媚的晴空
飞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