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是霜兰儿,龙霄霆,龙腾的小说在哪看 《强娶绝宠:废妾有毒》小说阅读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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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1-01-25 10:00:05作者:依秀那答儿

霜兰儿,龙霄霆,龙腾是《强娶绝宠:废妾有毒》里面的主角,作者是依秀那答儿,下面我们一起看看这本小说的主要内容:是依依凑近霜兰儿身旁,“喂,听说你们北夷国的女子从小就要学射箭骑马,风吹日晒的,你会不会觉得很辛苦?我想我是肯定学不来的,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可真厉害呢。”霜兰儿摇头,“怎会?就好比南地女子要学琴棋书...

《强娶绝宠:废妾有毒》 免费试读

一年多的时光转瞬流走。

又是九月的秋天,与两年前或是三年前没甚分别,天高气爽,云淡风轻。

只是这一个秋天,北夷国中在一夜间爆发了政变。

佐部可汗的汗位来得不正当,他在位这些年,残忍暴虐,杀人如同取乐,且荒淫无度,穷尽奢靡,各个部落首领对他是敢怒不敢言。加之佐部可汗旗下不少好战贵族们时常向他进言,举兵连连进犯祥龙国北边的疆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要知北夷国的兵力并非在祥龙国之上,再加上祥龙国骁勇善战的秋庭澜将军常年坐镇边疆,北夷国想要取得大规模的胜利,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这样的屡屡生事对北夷国本身来说损耗也是极大,军中早有动摇。

在这样的时机下,原风吉可汗之子纠集了数万旧部,悄悄进攻北夷国的都城墨赫。一夜之间便占领了皇城,并当场将佐部可汗杀死在了皇帐之中。可叹佐部可汗尚在畅饮美酒,无度荒淫,他还未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一枪刺死在了数名美人怀中。

接下来,风吉可汗之子获得了绝大部分部落首领的支持,登上新任可汗之位,名号风延可汗,改年号为建成一年。

新任可汗持成治国,行事雷厉风行,仅用两个月的时间便扫平昔日好战贵族的部落,不臣服者,皆死。至此,彻底解决了当年风吉可汗即位时留存的隐患。

祥龙国中民间亦是知晓此事。

人们纷纷揣测,北夷国骑兵冠绝天下,能功善战,且他们来去如风,较祥龙国这种步兵守城有着相对灵活的优势。百姓担心,新任可汗即位后,不知是主战还是主和。瞧着新任可汗颇有作为,没准野心更大,将来会不会引起更大的战争。

也有人传言,说是墨赫城那夜政变,有人见到祥龙国的军队前去相助,也不知是怎回事。

所有的传闻,终止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来。

祥龙国章元二十五年,北夷国建成一年。

祥龙国与北夷国达成和平双边协议,永久修好。定于十一月初一于两国边境处设下宴席。届时双方,皇帝与可汗皆会亲自到场见证签署和平双边协议。

如此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在祥龙国朝臣中沸腾了。人谁不知,此事首要功臣便是销声匿迹近三年之久的皇长孙——龙腾。

自从皇帝寿宴之日,龙腾因荒诞无视伦理一事被贬泸州后,朝中再无人见过这曾经风光一度的皇长孙。两年前,龙腾更是因着涉嫌私劫刑场逃的无影无踪,足足有一整年,整个祥龙国大街小巷都张贴着通缉他的皇令。据此,全上阳城皆知,皇长孙便是他们昔日的青天大老爷——上阳府尹。民众纷纷唏嘘,有不信的,亦有落井下石的。更有传言纷纷,道是祥龙国的皇长孙逃去了北夷国投敌,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谁也没有想到,龙腾并非投敌,而是从多年前便谋划帮助北夷国的风延可汗复位,他在北夷国两年筹谋辛苦,终换来了如今的天下和平,百姓安居。要知道,祥龙国即便有再强的军队,能击退北夷国的屡次侵犯,可是连年战火带给百姓的只有永无止境的征兵赋税。唯有签订永久修好的协定,才是真正令百姓宽心安定,才是真正彻底解决了边疆问题。

当好消息传来,并由皇榜公布那日。上阳城全城百姓放鞭炮庆祝,为了这次的和平协定,也为了他们曾经的父母官。一下子人心的天平,皆倾向了一边。

当日,九月北夷国政变之后,龙腾相助的消息已是传至皇帝耳中。皇帝大悦,当即颁了圣旨赦免龙腾过去全部的罪,召他回京。

然龙腾一纸奏本,婉言谢绝,只道是自己罪孽深重,愿在边疆长年驻守维系和平,将功赎罪。此后皇帝又陆续下过几回诏书,龙腾依旧是拒绝,直至涉及双边和平协议的签订,龙腾才应允出面从中协调。至此,分别三年的爷孙终于要见面了。

宫中有传言皇帝异常高兴,可谓是从未有过的兴奋。其实,官场中的明眼人一瞧即知,一擒一纵,皆在这皇长孙的掌控之中。

祥龙国章元二十五年,北夷国建成一年。

十一月初一,设宴处在边境的龙脊山坳,那里有一处祥龙国的皇家别院,百年前皇家曾经用来狩猎,弃之许久,如今再次启用。

适逢昨日刚下过雨,空气如泉水般清新。

山坳别院中有浅滩溪流蜿蜒环绕,朝霞映照下,波光粼粼,艳丽无比。

祥龙国一早就在浅滩边搭下巨型礼台,为了表示对此次和平协议签订的重视,礼台之上竟是运了无数块三尺见方的白玉石拼贴无缝,中间光洁如镜,四周琢磨出四喜如意云纹图案。最前方奢华的红毯满铺,其上一前一后摆了两尊龙首宝座。

赤金九龙璀璨的宝座上坐着的正是祥龙国皇帝龙啸天,他头顶通天冠,白玉珠十二旒垂在面前,虽遮去龙颜,可浑身散发出的凛冽气势,却是分毫不减的。

一旁略次席,则是端坐着北夷国的新任风延可汗,服饰与祥龙国截然不同,貂裘帽尖耸如山云堆积,身上缝衣乃是用整张金钱豹皮合围,腰间则扣着赤金打造的虎扣。

如今的风延雪虽仍是眉清目秀,可面庞已然被塞北的风刮得极富棱角,眸中商人的精明之色顿扫,只余黑沉沉的眸子不见底。

坐在底下,伴着龙霄霆的秋可吟仔细瞧了瞧风延可汗,又细细瞧了瞧,终是疑惑开口道:“霄霆,我怎么瞧着这新任的风延可汗像极了从前的风满楼老板。”她轻呼一口气,“什么都像,就是这气质完全不同了,如利剑,寒光迫人。好有气势呢。听说风延可汗从前一直流落我祥龙国,该不会真是风老板吧。还真是想不到呢……霄霆?你为什么不说话?”

龙霄霆一袭月白色长袍,安静坐在席中。他眸色乌沉如墨,面上无一分表情。他的手在案桌上轻轻摸索着,似寻找着什么,终于握住酒杯。

执起,他只是淡淡饮了一口,一个字都不曾开口。你若细看,只觉他眼中有淡淡的冷光射出,令人不寒而栗,压根不像是失明。将近两年的时光,亦是令他整个人清冷更多,恍若冰塑。

此时,礼炮声中,由双方使臣完成了双边和平协议签订。

一时间底下来观礼的两国群臣掌声如雷响。

随之,庆祝的宴席大肆开始,酒香袅袅,一片歌舞升腾。

底下,北夷国的旋舞正跳得热烈,个个女子美艳如同开在枝头含苞的花,嫩的能滴出水来,她们的衣衫极是大胆,上衣只着裹胸,底下长裙自腰下及地,露出中间一大截赛雪的肌肤,不停地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几乎能迷了人的眼睛。

秋可吟手中闲闲扯了一方水墨绢帕道:“都言北夷国民风开放,这些女子果然狐媚得紧。”

龙霄霆始终淡淡饮酒,一言不发。耳畔的歌舞笙乐,金石千声,与他来说只添烦躁。

皇帝龙啸天瞧着歌舞,面上神情渐渐疲惫而倦怠,他招一招手。身旁随近侍奉的内监立即迎了上来,恭敬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龙啸天四处张望着,“哎,朕的乖皇孙呢?这么些年没见,朕当真是想他想得紧。朕早就赦他无罪了,他怎么还不来呢?难不成他的心中还是怨朕?其实,当年朕只是一时气恼,况且那么多人在,朕必须公允。”

内监逢迎道:“皇上你千万别想多,皇长孙殿下一直那么会讨您欢心,只怕此刻去给皇上您准备什么大礼了。”

话音刚落,一串清越的声音骤然响起,回荡穿梭在秀丽的山林间。

“皇爷爷,瞧我给您带来了什么?”

闻声望去,一袭紫色身影翩然现身。黑色披风随意搭在肩上,只以金扣斜斜系在肩侧,他的手中握着一柄赤金弓箭,另一只手则是托着大红色的锦盒。

俊美的容貌依旧,将近两年的时光,他亦是变了些许,从前的嬉笑浮世如今尽数收敛,剩下的只是浑然天成的尊贵与邪魅。此时,金色日光洒下,映着他细碎的黑发和晶亮的瞳仁,他的眼眸他的长发也仿佛成了金红色,妖冶不似人类,倒像是来自幽冥两界的使者。

内监赶忙在龙啸天面前附和道:“瞧,皇长孙殿下这不是来了么。”

龙腾三步一跨,来至龙啸天面前,单膝落地,呈上手中锦盒,恭敬道:“皇上,边疆苦寒之地,罪臣无可孝敬,只得今晨亲自猎了这龙脊山中的黑熊,奉上新鲜的熊胆给皇上浸酒。罪臣在此愿祝皇上万岁万福。”

内监上前,接过锦盒,略略打开,送至龙啸天面前,“皇上,果然是最新鲜的熊胆,其上鲜血尚未凝结。难怪殿下来晚了,原来是去猎熊了。这份孝心,真是天地可鉴啊。”

如此场景,令龙啸天心中一酸,面上慈祥之意顿生,他亲自起身将龙腾扶起,拉至身边,转身又吩咐道:“赐座。”

接着将龙腾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龙啸天满意道:“嗯,如今朕的皇孙果然长大了,没有教朕失望。”

龙腾略略低首,“从前是罪臣糊涂,惹皇上生气。”

龙啸天轻轻拍着他的手,“怎么叫得那么生分,这里又没有旁人。头先还叫朕皇爷爷的。”

龙腾这才咧开唇,绽出一朵妖娆的笑容,亲热唤了声,“皇爷爷,孙儿回来了。”

龙啸天锐眸微微颤动,眼角竟是有着湿润的温度,感慨一声道:“少筠啊。如今你皇叔双目失明,这是我祥龙国极大的损失啊。朕老了,有些事真的力不从心,还好你能回来……少筠啊……边塞风寒,朕不舍你艰苦,这次随朕一起回上阳城罢。”

皇帝说的如此动容,连一旁随侍的内监都不免落下泪。

龙腾笑得极亲热,“好,皇爷爷。从今儿个起我就随您回上阳城。日日伴着您左右,陪您喝茶下棋,寸步不离,好不好?就像从前那样,不过我真要是去了,您那些妃妾们可该眼巴巴怨我了。”

“你呀,还是张嘴甜。最懂哄朕开心了。”龙啸天心情极好。爽朗的笑声传遍整个山间。

接下来,则是更令人震惊的消息宣布。

“如今太子薨逝,昔日太子世子既然回来,爵位自然不能空置。龙腾听旨,此次两国议和,功不可没。封贤王,赏黄金万两,邑万户。”

龙啸天亲谕圣旨,苍劲有力的声音,字字清晰,落地如掷雷。

秋可吟手中扯动的薄绢,不知怎的,“刺啦”一声绢帕开裂。上好的水墨绢帕,本是万里江山图,此时却裂成两半。她素白的手掌中,各执半边。

她没有想到,事隔两年,龙腾竟能卷土重来,非但是卷土重来,且辉煌更胜从前。他如今不但居功显赫,平素又懂得在皇帝面前哄人开心。最重要的是,受封贤王!

一个“贤”字,可不比当初封龙霄霆瑞王的“瑞”字,瑞字不过是取其期望天下祥瑞之意。然贤王的“贤”却是对龙腾个人能力的认同。只怕回了上阳城后,许多实权的职务都要落在龙腾这个贤王头上。

皇家,往往一个字便能瞧出亲疏。

她不免有些担忧,转眸望向龙霄霆,他却只是一脸沉寂,表情除了冷,还是冷。

秋可吟终于着急出声,“霄霆,我们该怎么办……”

此刻天气晴好,风暖凉交错,薄薄的绫衫轻拂,像是谁的手在娇嫩轻抚。

龙霄霆默然片刻,只是淡淡问了句,“就他一个人回来么,可看见他身边有旁人跟着?”

秋可吟当即明白他的话中之意,眉心微见怒气,转过脸去吐出两字:“没有。”

他眸中空茫无光,抬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旋即,是更深的沉默。

此次双边和平协议的签订,两国十分重视,设宴将一直持续至晚上。参与签订之人,从王公贵族至朝臣将领,女眷护卫等约有千人,场面壮观。

歌舞笙乐乃是祥龙国所长,北夷国人未必皆喜,为表诚意,此次宴席祥龙国亦是按着北夷国的习俗,多安排了好些项目。

下午时在礼台旁边又设下了看台,举行了骑马比赛。皆是双方将领纵马参赛,两国实力旗鼓相当,不分上下。因着只是友好比赛,不用拼个你死我活,双方渐渐由赛马成了玩闹。

也不知是谁弄来了一只羊皮缝制的球,他在空中一抛。随着一道棕色的弧线划过蓝天,但见一匹骏马载着一名北夷国的年轻少将朝着羊皮球飞奔而去,在球落地时他自马上陡然弯腰抄起,再次抛向了蓝天。北方男儿豪性风姿,尽显无疑。

一时间,两国参与赛马之人都起了性子,纷纷纵马去争球。祥龙国的将军本不会这种游戏,看着看着也会了,一同玩得尽兴。

羊皮球在空中不停地飞来飞去,群马飞奔,蹄声滚滚如雷,他们踏过茵茵绿草,又踏过浅滩,身后溅起白色浪花无数,点点都溅湿了他们的衣裳。可玩闹之人浑然不在意,只一味争球,不亦乐乎。也不知是谁,瞧着像是祥龙国的将领,玩得不是很熟练,他突然用力将羊皮球掷得极远极远,不想掷偏了,竟是朝着浅滩对面一颗粗壮的大树直直而去,众人唏嘘间,只见那球生生卡在了枝丫之间。

由于这段浅滩水较深,马儿不能踏过,无法到达对面,大家只得望之而叹。

此时正当彩霞满天,芳草萋萋的浅滩上,突然一匹黑色骏马如飞一般奔驰进来。黑马上配着金光灿烂的马鞍,一名穿着玫瑰红锦衣的女子伏身马背,像一团烈火般疾驰而来。

霞光万丈,天边若有七彩流丽铺陈而下,漫天划过一道道痕迹,无边延伸着。

那女子远远策马而来的身影像是从晚霞中跃出。精湛的骑术,显得人更飘逸。但见她手中长鞭一扬,重重甩下,马儿扬蹄一声,骤然狂奔起来,踏上浅滩时但见那女子略略提起缰绳,黑马即腾空跃起。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众人只觉心都提至嗓子眼,不敢大口呼吸,生怕这名女子会连人带马坠入水中。

然,青山碧水,黑马红装,浪花飞溅,凉风簌簌,众人目不转睛望着着这一人一马,未待看清楚时,黑马已然飞越过了浅滩。那女子手高高一扬,隔了数十步之遥骤然发力将一支银箭掷向羊皮球被卡住的树枝。

“咔嗒”一声,树枝断裂。

女子狠狠一夹马腿飞驰向前,有风疾劲拂过,眼看着羊皮球随着树枝一同迅疾坠地。刹那间她弓身一捞,如同水底捞月一般轻巧起身,红色长裙被风鼓起,恰如一朵盛开的牡丹。

待她转过身来,已是将手中羊皮球抛向浅滩对面。

彼时霞光明丽如蓬勃的金粉四洒而落,她身在炫目的霞光中,隔得太远瞧不清楚容貌,只觉人比花更娇艳。

龙腾的视线,在她出现时已然凝住,他的手紧紧攥住袖摆,竟是止不住颤抖着。片刻后,他才生生将目光抽离。霜兰儿……两年了,他知道,她这次出来,他们便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不管有多难,只能这样一路走下去,哪怕再不能坚持也必须坚持……

龙啸天并未注意到龙腾的反常,他颇感兴趣,震声道:“戎马红妆,当是如此。真是好马,好骑术,豪女子!”

龙啸天身边的内监立即附和道:“皇上,都言北夷国的女子性烈豪放,善骑射,风采不逊于男子,如今一瞧果然如此。”

风延雪此时转眸望了一眼,淡淡介绍道:“哦,这是格日勒部落首领之女,那吉雅郡主。”

他只是这么提了一句,因着那吉雅郡主隔得又远,瞧不清楚容貌。礼台上众人当时并未格外留意,大家的视线又被刚刚开始的勇士大赛吸引了去。

这勇士大赛是草原上的风俗,大大小小的部落,每年都要举行数次。在北夷国,只有先赢得勇士的称号,才有成为将帅的可能。比赛规则简单明了,就在地上画一个白色的圈,谁先将对方摔出白圈便赢得比赛。

不过今日勇士大赛以助兴为主,只许点到为止,双方不准有过激烈的打斗。若是谁能拔得头筹,祥龙国的皇帝和北夷国的可汗皆有封赏,可谓是无上的荣耀。

祥龙国的将士们从未参与过勇士大赛,不禁蠢蠢欲动。

比赛一场接着一场,一轮接着一轮。气氛愈来愈热烈,看者亦是振奋无比。即便沉稳如龙啸天,也不免流露出期待的神情。

最后一轮比赛,入围的是祥龙国的将军,姓方,单名一个迅字,现效力于秋庭澜帐下,另一名入围之人则是跟随在风延可汗身边的得力护卫苏日腾。

本来两人在白圈内斗得正勇,不分胜负。围观的人群亦是跟着沸腾起伏,可就在这紧要关头,方迅将军却突然倒下,昏死在了勇士比赛的白圈之内,且面色泛紫,口吐白沫。

好好的一名将军,方才还生龙活虎,怎会突然昏死?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当即祥龙国与北夷国围观的将士干起了舌架。

“我们方将军常年驻守边疆,身子骨比虎豹还要健朗,怎会突然昏迷?”

有人嗤笑,“也许是南地人,天生弱不禁风。”

要知,祥龙国与北夷国多年交战,如今初初修好,双方打心底并不会完全向对方臣服。一桩小事,一句话,可以轻易激起原本就存在、不过是强压下的矛盾。

当即祥龙国的将士愤怒了,“哼,蛮人狡诈,怕输了勇士比赛,丢不起这脸。定是你们给方将军下了药。”

“谁下药了?你们怎么说话含血喷人?!”

“不下药,怎会面色泛紫,口吐白沫?!分明是中毒!”

争吵愈演愈凶,即便双方将领出面都无法平息。矛盾一触即发!

礼台之上,龙啸天与风延雪面上同时露出了不快的神色。签署双边和平协议,本是一桩天大的好事,歌舞,骑马,勇士大赛不过都是为了增添气氛与雅兴。若是因着一点小事,影响了两国的和平,当真是不值。

可如今的情况,是骑虎难下。双方谁让步,都有损面子。

龙腾面容沉静,他向皇帝身边的内监招一招手。

内监立马迎上前来,恭敬问道:“贤王有何吩咐?”

龙腾不悦瞧了他一眼,“方将军猝然倒下,还不去叫随行的太医来。先将方将军带下去医治要紧。不是还有我们的云裳舞么?吩咐下去,赶紧准备,不要等晚膳了,提前先来助兴。”

“是。”内监立马退下。

龙啸天望着不急不躁,沉着稳重的龙腾,微微一笑,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一抹赞赏的神情,被底下坐着的秋可吟瞧见,她神色益发担忧,无奈身旁的龙霄霆始终没有表情。

太医很快赶到。众人刚要上前搬动方迅将军。

忽闻一声清凌凌的女声响起。

“千万别动他!若是动了他,只怕这位将军就没得治了!”

那声音,清越中有一丝低沉,低沉中有一丝迷人的沙哑。冷冷的,淡淡的,好似听着冬日风吹过冷冽冰封的湖面,那厚厚的冰裂开一道口子,缓缓蔓延着,蔓延至远方。

众人不由循声望去。

但见一名女子,玫瑰色琵琶襟短装上衣,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尽数包裹,修长的窄裤,匀称的双腿套在一双长至膝盖的鹿皮靴中。长发编成数不清的辫子,如翠柳般洒落在腰间。她的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狐毛帽子,帽檐之上,缀满无数流苏水晶,璀璨逶迤。随着她的走动,漾出如明月般夺目的光芒。

最令人惊艳的,还是她的容貌。

麦色的健康肌肤,长眉轻扬入鬓,冷亮的眼睛好似宝石般闪烁,又如寒星,冰冷濯然。双唇紧抿,眉宇间皆是清冷疏落。

好一个清冷的女子,宛若雪地里赫然而出的一支红梅,眩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

不远处席中的龙霄霆听到这声音,他身子微微一颤。

这声音,你若说像,其实并不完全一样,多了一分清冷,多了一分凛冽,亦是多了一分沙哑。可你若说不像,给他的感觉又为何如此相似?那曾经在他耳畔萦绕无数个夜晚,始终挥散不去的声音,那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却的声音。霜兰儿……你究竟已是随风散去……还是尚在这世上某个角落中,恨着自己……

空茫的双眸循声望去,可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他浓密的睫毛覆下,只轻轻问道:“是何人在说话?”

这时人群中有人认出说话的女子,恭敬让出一条道来,“纳吉雅郡主。”

秋可吟望了望,道:“哦,好像是方才骑马飞跃浅滩的女子。格日勒部落首领之女,那吉雅郡主。”

“是吗?”他的声音掩不住一阵失望。纳吉雅郡主,骑马飞跃浅滩……不可能是她了……唇边涩然,他轻轻摇头,他究竟还在期待着什么呢……他派去打探的人,无数次,给他带回的消息都是相同的,她早就在茫茫大漠中消香玉陨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可他究竟还在期待着什么……期待着什么?

霜兰儿几步走上前。

面前方迅将军正躺在地上,双眸紧阖,嘴唇发紫,唇边尚有白沫残余,瞧着还真像是中毒。

祥龙国的将士们见上前来的是格日勒部落首领之女,并非他们的太医,心中不免有些担心。私下纷纷议论着,难道纳吉雅郡主还会医术不成?不过,方才纳吉雅飞跃浅滩的飒爽英姿似仍在眼前,瞧着她应当不像是糊弄人。

霜兰儿并不理会身旁质疑的目光,俯身,她单膝落地,一手则是搭上方迅的手腕,细细把脉。时间缓缓流逝,她本是紧皱的眉心处渐渐舒展开来,冷冽的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原来如此!

此时祥龙国太医亦是赶到。霜兰儿起身,微微侧身让开一分,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这位太医,您请把脉,只是别挪动他即可。”

太医颔首,事关要紧,立即上前把脉。片刻后,与霜兰儿相反的是,太医的神情愈发凝重,他起身望着她,面色犹豫了下仍是说道:“纳吉雅郡主,微臣瞧着方迅将军的确是中毒,且脉象虚弱无力,气田已然闭塞,只怕是无医了。不知……不知纳吉雅郡主有何高见?”

果然是中毒!

此话一出,祥龙国的将士们瞬间愤怒了,他们你推我挤,争着涌着上前便要与北夷国的将士理论,若不是双方主将展臂极力拦着,只怕双方已是打起来。

霜兰儿轻轻捋了捋袖口,神情淡然道:“我能医治他。方迅将军并非被人下毒。”

有人不满,“你是北夷国人,当然帮着他们说话了。分明就是中毒,我们的太医都有诊断,还睁着眼说瞎话,我们不信你,一准你们就是想害死我们的方将军,为你们日后进犯疆土扫清一条障碍。”

有人附和,“对对对,我们凭什么信你。什么和谈,我看就是糊弄人的把戏。”

北夷国的将士亦是不满,“技不如人就罢了,竟敢侮辱我们的纳吉雅郡主,兄弟们,我们上!祥龙国人出尔反尔,南人素来奸诈,我们别信他们。”

眼看着,矛盾一触即发。

此时,霜兰儿明丽的红色身影在斜阳如血中,更显得亮丽夺目,她轻轻启口,“谁是方迅将军的随身副将?”

一名将领出列,震声道:“末将是。”

霜兰儿淡淡问,“瞧你们将军右肩曾受过重伤,是否到了秋冬总会风湿犯疼?”

副将微愕,连忙颔首,“是,郡主所言一点不差。”

“那平日他到了秋冬,是否日日服用一味草药,名唤异叶青兰?此药知晓之人甚少,但是对治疗伤处风湿疼痛有着奇效?”

那名副将此时惊得张大了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天才回过神来,“是的。将军每至秋冬便会服用异叶青兰,效果奇佳。以往肩伤疼痛时,夜以难寐,自从将军从别处问来这个法子后,每逢秋冬,日日服用,精神好多了。”

霜兰儿冷道:“你家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异叶青兰草虽有治疗风湿奇效,却独独不能与鹿肉同用。我猜想今日午膳,菜色中必然有鹿肉罢。”

此时一名祥龙国的士兵略略回忆了下,点点头道:“嗯,的确是有鹿肉这道菜。我记得是最后第二道菜。难道说……”

祥龙国的太医方才恍然大悟,“郡主真是好眼力,异叶青兰草加上鹿肉同用,的确是一种罕见的奇毒,当时并无反应,约两三个时辰后发作,大约便是眼下这般症状。中了此毒,心脉衰竭,嘴唇泛紫,口吐白沫,若是轻易搬动,损伤了心脉,再也无治。郡主好医术,微臣自叹不如,此毒微臣无力能解,但请郡主相助。”

“好,还请太医您照着普通清热解毒的法子去开张药方,我会以金针替方将军封脉诊治。不过,还差一味药引。不知在场何人能借一柄弓箭于我?”

方迅的副将立即道:“请郡主稍候片刻,宴席中不准携带兵刃,末将这就去请命取弓箭来。”

“嗯,要快,不能耽误久了。”她颔首道。侧身轻动时,她狐毛毡帽上垂下的细碎水晶打在额头有着疏疏的凉意,亦是恰到好处地遮住她冷艳的容颜,和唇边,一缕若有若无的快意。

等待取弓箭之时。

谁也不曾注意到,瑞王龙霄霆已然起身离席,正一路摸索着朝这边走来。

秋可吟想从旁帮他,无奈他不让她碰触,只得近身跟着。众人见瑞王前来,知他眼盲不能视物,纷纷为他让开一条宽敞的道。

龙霄霆跌跌撞撞,全凭感觉,他朝着声音而去。终于,那清冷暗哑的声音离他愈来愈近,更近了。他突然伸手,一下子朝出声处猛地抓去,他抓牢霜兰儿的胳膊,不容她反抗,顺着胳膊一路向下,直至握住她的手腕,抚上她的掌心。他觉得他的声音都在颤抖着,“兰儿,你是兰儿么……”

霜兰儿注视着自己被他握紧的手腕,也不去瞧他空茫的眼眸,只淡淡一晒,“这位是?都言祥龙国男子有礼有风度,怎会有如此登徒子?”说罢,她用力一甩,将龙霄霆的手甩远。

立即有人圆场,“纳吉雅郡主,这位便是祥龙国的瑞王殿下。”

她别过脸去,“看来,你们的瑞王殿下似乎认错人了。哦,对不起,听闻贵国瑞王失明,想来刚才是本郡主失敬了。”

真的是认错了人么?

龙霄霆俊容上难掩深深的失望,这并不像是她的手,她的手他曾经记得那样清楚,细腻柔软,他握在掌心间好似揉住一团虚浮的棉絮。可如今,这确是一双握惯马缰绳、弓箭的手,每一根骨节都似透出硬朗的弧度,掌心间亦是磨出茧子。

方才,他听着纳吉雅郡主为方迅将军断病。

那一刻,他面上神情有如冰水劈面湃下,整个人连纤微的发丝都冻住了。

他想起了,霜叶红时,他曾带着她去巡视边疆。她闲来无事,为自己军中的将士瞧病。

他清楚记得,那一日天晴,万里无云。他军中的一名老将朝霜兰儿诉着苦,道是腿骨曾经受伤,到了冬日时,夜间总是疼得难熬。

当时的她,口不能言,只以手中一支笔在纸上留下一行娟秀的字迹。

“有一味奇药,名唤异叶青兰。饭前熬汤炖服,可治风湿,有奇效。”

老将十分感激。她唇边微笑有如兰花初绽,清醒迷人,他记忆犹新,那时她寥寥落笔,又在纸上补了一行字。

“切记不能与鹿肉同食。”

当时他十分好奇,曾问,“兰儿,你医术为何这般好?”

她只是在纸上写道,“较之旁人,我只喜爱读奇书罢了,不足挂齿。”

异叶青兰草,鹿肉,不能同食。

昔年美好的记忆仿佛洪水般汹涌而来,几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浪潮,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击垮。他分明听到自己的心底,轰然倒塌的声音之后,有森冷锋利的冰棱直直硌在心上。

这么巧,怎会如此巧?

此时,方迅身边的副将取来了弓箭,他递给霜兰儿时,面上多了分尊敬,“纳吉雅郡主,请。”

霜兰儿接过,她面上无丝毫表情,弯弓搭上肩,一双冷眸望向天空。

此时,天黯沉,最后一分亮色即将从天际消失。礼台与看台四周已是掌上了火烛,熠熠光芒照得四处恍若白昼,而天,却被反衬得益发黯淡。

她凝视片刻,终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众人只闻得头顶“呼”一声利器刺破长空的锐响,仰头见一支长箭直破云霄而上,箭势凌厉异常,迅疾没入正一分一分隐没于黑暗的云间。

倏然有阴影远远从天际飞快直坠而下,重重砰然坠地,激起尘土飞扬。

一名祥龙国的将士连忙上前捡起,跑了过来,顿时空气中有血腥味直冲入鼻。众人定睛一看,却见一箭贯穿一只海东青的首脑,竟是穿目而过。那海东青尚未死绝,坚硬如铁的翅膀仍扑腾着。

围观之人不由叫好。海东青此鸟体型并不大,异常凶猛,本就不易射中,更不用说是将近黑夜之时。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均是赞道,“好箭法!”

龙霄霆本是怅然的神情,在听见众人议论后,面上只余死灰般的沉寂。若真是她,怎会有如此绝佳的箭术,曾经的她是那样的柔弱……虽然骨子里皆是坚韧,可她终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又怎会是草原之上,纵马骑射,风姿爽朗的女子呢?他究竟是怎么了……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将另一名完全不相干的女子当作是她,他究竟是怎么了……她早就不在了,是他亲手杀死了她,他为何还不死心呢……有没有人能告诉他,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秋可吟似明白他心中所想,她反复打量着纳吉雅郡主,瞧着身量差不多,背影也十分相似,声音更是有着几分相同,只是那肤色不若霜兰儿白皙如玉,是一种长年日晒的麦色。脸颊更尖瘦,眉更飞扬,眼梢稍稍吊起。气质则与霜兰儿完全不同,冷与艳,在这名纳吉雅郡主身上诠释得十分完美。

忽然,纳吉雅郡主朝她望过来,唇边飞快略过一缕冷笑。秋可吟的心突然“怦怦”直跳起来,那样的笑容,虽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竟是令她后背仿佛蜿蜒游移着一条冰冷的小蛇,怵怵发毛。

霜兰儿的视线并未在秋可吟和龙霄霆身上停留过久,适逢解毒的汤药送来,她吩咐太医道:“药引便是尚活着的海东青的双眼,如此,你用这汤药喂方将军将生眼服下。只消片刻他便会醒来。”

太医颔首,一一照做。

此时众将士已然各就各位,笙乐奏起,晚宴开始。头先祥龙国这边贤王吩咐下去的云裳舞已然准备就绪,数十名曼妙女子入场,白衣翩翩如群蝶轻舞,前来助兴。

片刻后,太医来到了皇帝龙啸天和风延可汗的面前,恭敬禀道:“皇上,可汗陛下,方将军已然醒转,无甚大碍。”

龙啸天赞道:“风延可汗,看来这格日勒部落首领之女不容小觑。什么勇士大赛,全被她一女子抢去了风头。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风延雪微笑道:“皇帝您的意思是?”

龙啸天仰首大笑,“临危不乱,能化干戈为玉帛。不若将这勇士头衔封赏于纳吉雅郡主,想来双方将士皆是心服口服。”

风延雪颔首。

片刻后,霜兰儿从礼台下接受封赏。

龙腾一双凤目牢牢锁住她,黑色的眸子几乎想将她望至底。他记得,他不过是安排她出来,寻个机会,寻个理由让风延雪开口,让她跟随着一同去祥龙国中见识一番。至于其他的事,日后再见机行事。而此刻,她一出射海东青给方迅将军治病的戏码,竟是令他无从分辨,她究竟真是临机应变,还是早有筹谋。竟是将他都蒙在了鼓里。

那一刻,她抬起头,目光迎向他避无可避的眼神。

两年了,整整两年了。几百个日日夜夜,她的一切,都是由他亲手教会的。其中一点一滴的辛酸,她永记心底,不会忘却。

如今,她终于成长了。他也休想缚住她的双翅,他有他的计划,她亦有她自己的筹谋。海阔天空,终于到了她自己展翅高飞的时候了。

接受了勇士的称号,接受了皇帝与可汗的封赏。

她叩首拜谢,起身之时,得体一笑,道:“尊贵的皇帝陛下,听闻贵国骁勇善战的瑞王殿下不幸双目失明,不才适逢会些旁门左道的医术。”顿一顿,她转首望向席中默然而坐的龙霄霆,字字道:“瑞王殿下,愿为您效劳!”

语毕的那一刻。

龙腾握住扶手的十指似僵住了的石雕,一动也不动。那一刻,他眼前仿佛瞧见一只长大了的雏鹰,正振翅飞向蓝天,转瞬便不见踪影……如今的她,他已然无法掌控……

十一月初二,北夷国纳吉雅郡主跟随祥龙国皇家仪仗队伍一同撤返上阳城,宿驿馆,以使臣之礼待之。

十一月初三,一辆朱红色油壁车,悬挂着与红正对的青色绣花帘子,奢华至极,停在了驿馆门口。阳光底下,秀帘自然生泽,仿若虹霓。一应驾马侍从共八人,整齐立着。

路人纷纷揣测,瞧这奢华的排场,都快赶上公主的仪仗了,也不知是来接何贵客。

少刻,霜兰儿一袭北夷国装扮,自驿馆中出来。阳光灿烂如金,她撩开帘子,一张冷绝艳绝的脸庞迅疾闪过,“去瑞王府。”

马车缓缓驶离,走上了闹市中的青石板路,“咯噔”,“咯噔”的声音像是一路伴着轻快愉悦的歌声。

不多时,马车突然停住。

瑞王府之中,早有宫女小厮侯在门前,他们刚想上前搀扶,霜兰儿风姿卓越,已然轻巧跃下高高的马车。

洛公公与秋可吟亦是在门前等候,以示对北夷国使臣的尊重。见到霜兰儿下了马车,秋可吟似一只展翅的蝴蝶般扑了过来,牢牢拉住了霜兰儿的裙摆,含喜道:“纳吉雅郡主肯大驾光临,不胜荣幸。我怎都没有想到,郡主竟然肯为王爷瞧眼病,王爷他这两年来,我替他传遍御医……可……”话未说完,一行热泪滚滚落下。

霜兰儿头上戴着狐毛毡帽,面前垂下无数细碎晶石略略挡去了她的容貌。那日晚宴中,隔得稍远,她没有仔细留意秋可吟。眼下细瞧,只见秋可吟一身月白青色的云天水留仙裙,发间缀了一朵朵米珠绢花,在日光下莹透着一丝一丝折出冰晶般的光色,衬得她整个人楚楚可怜。

两年的光景,秋可吟虽不复从前的病容,面颊之上多了几分红润。可惜的是,她眉宇间终究掩不住失意,许是这两年因着龙霄霆的眼盲费尽心思。她整张脸尖削而憔悴,眼角,已然有细纹横亘其上。

她的碰触,令霜兰儿心中一阵厌烦,面上却不露出一分异样,只是淡淡道:“瑞王骁勇善战,能者也。如今患有隐疾,若是能替瑞王效劳,亦是表我北夷国一心和平的诚意。我格日勒部落生死追随风延可汗,替可汗分忧亦是应该。瑞王妃不必客气。”

洛公公上前附和道:“一早就听闻郡主获封勇士称号,眼下见来当之无愧。身为女子却能心系国家,令人钦佩。”

秋可吟声如黄鹂滴沥啼啭,温婉笑道:“府中一应已然备好,郡主请。”

霜兰儿颔首跟随,她不语,眼神将周遭之人一一留意。一别瑞王府两年有余,记得她离开时尚是初秋,如今已是第三年的初冬。

依旧巍峨的府门,“瑞王府”三字在明晃晃的日光下分外耀眼。记忆中的鹅卵石小路,所通向的冷湖亦是从前的模样,波光粼粼中泛着清冷的光泽。一切都与她记忆中无甚分别。她缓缓走在了瑞王府中,曾经熟悉的路,她要装作从未走过,曾经因着长日寂寞看遍了风景,如今她要装作第一次见,眸中满是惊讶之色,她赞道:“想不到南地王府如此奢华,我以为墨赫皇庭已然气派,不过比起精致如画的庭院水景,还真是各有千秋。”

秋可吟微笑着。她跟在了霜兰儿身后,眸中异色愈来愈浓厚,其实自晚宴起这纳吉雅郡主突然提议要为霄霆治眼时,她便心存一缕疑惑。

纳吉雅郡主不过是第一次见龙霄霆,缘何愿意出手相助。且这纳吉雅郡主医术颇好,当场就治好了方将军,她不得不心存芥蒂,毕竟从前霜兰儿便是妙手医女,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更何况,眼下她跟在纳吉雅郡主身后,瞧着那背影与霜兰儿当真是如出一辙,不过是多了分英姿硬气。

如此想着,秋可吟已是吩咐洛公公道:“哦,对了。本王妃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既然纳吉雅郡主这般喜爱庭院水景,不若住醉园罢。园中有湖,此时又逢梅花新绽,想来郡主一定会喜欢。”

醉园?洛公公一听,当即一愣。方想说话时,秋可吟已然递来凌厉的眼神。他只得颔首应下道:“是是是,醉园中日日都有人打扫,宽敞干净。纳吉雅郡主这边请。”

霜兰儿淡然一笑,神态稳若磐石。她若是真想完全瞒过她们,只需易容得更彻底。可她不过是将肌肤晒成麦色,眉眼处以金针细丝往上缝住几针,其余稍稍作易容装扮。如此便与从前有几分相同,又有着几分不同。

她要的便是,似像又不像,让秋可吟在这种揣测中惶惶终日,不得安宁。

眼下,秋可吟想试探她,恐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暖阳风动,王府中颇大,她们又走了一会儿。待近了一处园子,洛公公低低道:“郡主,醉园到了。”

醉园,之所以名为醉园。她记得,他说过,是因园中种了几棵参天大树,当阳光隔着密叶洒下时,白墙黑瓦沉浸在稀薄的光影里,有着醉人般的美。

此时,细碎的冬日阳光自稀疏的缝隙洒落,有梅香漂浮,令整个醉园仿佛沉浸在了香雾之中。

霜兰儿不由自主地驻足,这里,一切如旧,看着的确日日有人打理。丛丛翠竹掩映,寒烟翠色的纱窗,再里边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

忽然,她的眼前幽幽浮起一丝往昔。仿佛看到了曾经脸色苍白透明的自己正立在面前,那时的她,日日立在醉园之中,一任阳光自碎叶间洒落,可印在她的脸上仿佛是碎叶般的忧伤。曾经的她,生活如千年枯井一般。

秋可吟注目霜兰儿的表情良久,才问道:“怎样,郡主可喜欢这间园子?我们去里边瞧一瞧罢。”

厚重的木门,推开时并没有想象中的“吱嘎”声,门口似不久前刚上过桐油。屋中厚重的帘子紧闭着,光线晦暗不明,刹那推开时,竟像是推开了一段古老的时光。

竟然还是她离开时候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原来的家具摆设,她喜爱的帐幔用金钩挽起,一点灰尘也无。床榻之上,被褥叠的整整齐齐,脚踏之上,放着她曾经穿过的珠缕绣花鞋,床屏之上,甚至还挂着一袭天水蓝色的衣裳,纯蓝色织金,颜色清亮赛过蓝天,透明若鲛纱的七彩披肩长长拖曳在地上,好似携了道彩虹自云端垂落。她怎会忘记,她曾经穿着这衣裳与他一同去看皮影戏……

似有淡淡的香气萦绕,她转首望去,屋子里供着兰花,叶长长尖尖如锋利的宝剑,花朵是浓绿素白的颜色,像是玉色温润,静静吐露着清雅芳香。

她记得,他说这花叫做--春剑叶蝶。此花极难养成,想不到两年多过去了,依旧开得这么好。

她突然想起,那一夜明月如钩,清辉如水,连天边的星星也分外明亮,如嵌了满天水钻般晶莹。她就在眼前这张案桌之上,亲手缝制着皮影人物。

一双臂膀在身后轻轻将她拥住,月光透过窗棱静静筛入,尽数落在他的脸侧。

他的眼中映着烛火的影子,像是一个朦胧的梦。她记得清楚,他的声音低不可闻,“日后我的妻,只有你。”

俱往矣……

一切都过去了。

霜兰儿知晓此时的秋可吟定然想试探她的反应。一缕淡薄的笑意逐渐蔓延上她冷寂的唇,她上前几步,伸手轻轻拂过丝缎般的锦被,她微叹一声,“哎,我们北夷国人,素来马上鞍前的,以天为帘,以地为席。哪曾睡过这般柔软的床铺?这么轻的被子可不比虎皮貂裘。昨夜我不过是在驿馆睡了一宿,疼得我是腰酸背痛的,实在用不惯。”

她试着在床上坐了坐,柔软的床榻随着她落坐,旋即凹陷下去,似铺开一道道深深的褶皱。她摇摇头,叹道:“不行,这床我睡不习惯的。算了,还是这样吧,我晚上给王爷瞧过眼病后还是回驿馆去住,那里的床好歹还硬一些。还有我自己带来的虎皮毯子,这样用着习惯些。”

洛公公愣了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是秋可吟笑道:“自然,都怨我们忽略了郡主的生活习俗,可真是对不住了。既然郡主想要住在驿馆,王府将为郡主准备随侍马车和小厮,以及一名随侍宫女近身服侍您?郡主意下如何?”

霜兰儿笑笑。随侍近身宫女?随侍马车和小厮?与其说是近身服侍她,还不如说是为了随时随地监视她吧。这个秋可吟既想她替龙霄霆治好双眼,又想防着她耍花招。不过,没关系。她可不是从前的霜兰儿了。如今的她,有钱,最重要的是还有势,贵为郡主,即便是秋可吟瞧见她也得礼让三分。

“好,那就多谢瑞王妃好意了。不过今日总要叨唠了,不知瑞王爷何时回府?”

秋可吟笑道:“何来叨唠之说,午膳已然备下。郡主这边请,我们去前厅用膳。得知郡主要来,我这可是花了番功夫备下酒菜,希望郡主您能喜欢。”

语音刚落,有清脆若黄鹂的声音响起。那声音,灵性中透着婉转,竟是这样的耳熟。

“姑姑,你准备了什么好菜招待客人?我可是来蹭吃喝的,你不要赶我走哦。”

霜兰儿几乎在听到时,便怔了又怔。循声望去,她几乎掩饰不住自己面上的惊愕。

水润灵气,眉彩飞舞,英姿勃勃。精心装扮,有一朵梨花钿描在眉心,衬得她整个人好似一枝酒醉春睡的海棠。蜜色透纱闪银上衣,月蓝色绣裙由内外两层重叠而成,一派华贵之气。竟是玲珑!

自从洪州药铺阁楼中,她与玲珑不欢而散后,恍惚一别已是两年。如今的玲珑,已然比从前多了几分贵气,美虽美矣,她却觉着玲珑少了分不谙世事的天真,以及眸中原本的清冽。

除了玲珑在此出现外,其实最令她震惊的是,玲珑竟是喊秋可吟姑姑。这怎可能?

为了掩饰自己的震惊,霜兰儿淡淡启口道:“都言祥龙国人杰地灵,美女如云,如今一瞧果然。不知眼下这位姑娘是?”

秋可吟亲热拉过来人的手,眉因笑扬起,耳上芙蓉晶坠闪出星辉样的光芒,她向霜兰儿介绍道:“这是秋若伊。若伊,这位是北夷国的纳吉雅郡主。”

不知怎的,霜兰儿总觉得秋可吟对玲珑这分笑容有点假。她微微侧首,似想了想,“你们南人的称呼我弄不太懂。可秋将军大抵不会有这般大的女儿吧,缘何喊王妃您姑姑呢?”

秋可吟笑着解释道:“哦。若伊她其实是家姐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儿。因着些特殊的原因,不便相认,我爹将她认作孙女,随我们秋家姓。所以才叫我姑姑。”

随着秋可吟话音落下。霜兰儿原本始终挂着浅笑的唇边,僵了僵。

此时屋外日影狭长,隔着帘子细细筛进,远处似有铜漏声响着,缓缓“咚”一声,好似砸在她的心上一般,砸得她的心微微摇晃。

秋可吟的姐姐,岂不是秋佩吟?原来……玲珑竟是秋佩吟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儿……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看来玲珑必定不是秋佩吟与太子所生,若如此,玲珑当入皇籍才是。想必是秋佩吟当年的私生女,不得公开,这厢认回才随了母姓,成了秋景华的孙女。

“怎么了?纳吉雅郡主?为何一直瞧着我们家若伊,可是从前认识?”秋可吟笑问道。

霜兰儿微微摇头,“怎可能?本郡主第一次入南地,只是觉得南人的名字起得真好听,很有意境。听着名,瞧着眼前人,仿佛是瞧着一卷南地水墨画般。”

秋若伊略略抬眸,她打量了下霜兰儿,并未留意在心,一笑明媚道:“是吗?我也觉得这名字颇好听。还多亏了瑞王爷亲自题名。”

“是吗?想不到瑞王爷颇有才情,又善征战,当真是不易。”

霜兰儿说的都是些客套话,心思已然飘远……

秋若伊,竟是龙霄霆替玲珑起的名字,秋佩吟的女儿。

她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给玲珑题这名字的用意。若伊……仿若伊人在眼前……秋若伊!

出了醉园,一行人在瑞王府中悠悠漫步,往前厅而去。

阳光明亮,满院子菊花彩色茵茵,全未受冬意所染,此时又星星点点开了许多怯怯的小花苞,颇为娇艳。另一侧,山茶竞相争艳,碗口大的花朵吐露芬芳,深红粉红团团簇在一起,十分热闹。

秋若伊一路走一路伸手拂过盛开的茶花,见到一株粉色花朵开的层层叠叠,她伸手折下,转身递给霜兰儿,笑道:“纳吉雅郡主,你瞧我们这上阳城的花是否别样娇艳,你要不要戴在帽檐上,可漂亮了呢。”

霜兰儿接过,她把玩于手心,缓缓道:“秋姑娘真是个热心人,不过比起这些,我更喜爱软鞭匕首之类的饰物。”

秋若伊故意放慢脚步,让秋可吟走在前头,自个儿则是依依凑近霜兰儿身旁,“喂,听说你们北夷国的女子从小就要学射箭骑马,风吹日晒的,你会不会觉得很辛苦?我想我是肯定学不来的,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可真厉害呢。”

霜兰儿摇头,“怎会?就好比南地女子要学琴棋书画,学女红,若是让我学,我也学不来的。”

“是吗。我其实特别喜欢看人家射箭,不过我只瞧见过男子射箭,从未见过女子射箭,改天你带我去开开眼界,好不好?”秋若伊侧首,一双明媚的眼望着霜兰儿,几许青丝散落在她耳垂下,映得她妆容嫣红可爱。

这样的她,似是从前的可爱天真,不禁令霜兰儿心中微动,她应了声,“好啊。”

适逢秋可吟转身,望见两人相处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郡主,若伊她就是好动多话。不过啊,这一张嘴巴可甜了,像灌了蜜糖似的。一准能哄得你开心。”

霜兰儿客气应了声,玲珑飞扑着跑上前将秋可吟推得远些,“我的好姑姑,你快些去叫膳罢,可要饿死我了。我还想问问纳吉雅郡主有何奇闻异见呢。”

秋可吟笑着摆摆手,径自向前去了。

秋若伊见秋可吟渐行渐远,她一臂揽过霜兰儿,娇声道:“郡主是从墨赫城来的么?”

见她打听如此细致,霜兰儿小心应答,“不是,从前我与父亲一直在查索里附近扎营。后来风延可汗即位,才随着可汗一同去了墨赫城。”

“哦。”秋若伊神色益发兴奋,“听说格日勒部落一直追随风延可汗,你父亲真是有勇有谋,胆识异于常人呵。难怪有你这般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儿。”

“呵呵,秋姑娘过奖了。”霜兰儿狐疑地望着她,说话兜兜转转,没个正题,又不停地恭维,也不知她要做什么。想了想,霜兰儿直接问道:“秋姑娘若是有什么想问我,直接说即可,不必绕来绕去。我们北夷国人素来直率。”

秋若伊摆摆手,一笑有些尴尬,“其实我想问你,贤王这两年都在北夷国中么?那你一定认识他罢。”

霜兰儿一怔,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原来兜了一大圈,闲扯这么久,她接近自己,是想打听龙腾的事。

不知缘何,霜兰儿的心中忽然有种失落感。整整两年了,玲珑还是忘不掉龙腾么。如今在玲珑看来,昔日的自己已死,对于龙腾,玲珑应该会更努力地去争取。

秋若伊见霜兰儿神色怔怔,出声唤道:“郡主?”

霜兰儿轻轻扯唇,“哦,贵国皇帝才封的贤王。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是龙腾么。我自然是认识的。之前的两年,他一直与父亲在一处筹谋,我们时常见到。”

秋若伊蓦然一笑,“郡主第一次来上阳城罢。其实南地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从市井到闹场,郡主恐怕都没瞧见过。”纤长一指,她遥遥指向早已走远的秋可吟,“我可与她们这般大家闺秀不同。整日待在屋中,闷都闷死了。我从小市井中长大,我带你去玩啊,好不好?”

彼时,她们正巧经过冷湖。

池上风烟蔼蔼,映着雪白的芦花瑟瑟,连起伏的波,亦有澄澈的清新气味。

她的邀请,霜兰儿没有回答。转首望着粼粼水波,唇边笑意淡泊。曾经她与玲珑真心相交,无话不谈,上街游玩,晚上饮酒歌舞,一同畅聊至天明。可如今,终究是,物是人非。玲珑,不,如今已经是秋若伊了,她接近自己,与自己相邀游玩,已是带了目的,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纯粹与纯真。

有片刻的沉默。

霜兰儿终回首朝秋若伊明媚一笑,颔首道:“好。”

秋若伊并不知她所想,益发热情起来,扯东扯西间忍不住会问上一两句关于龙腾的事。无外乎龙腾这两年在北夷国中都做了些什么,身边还有什么人之类。

霜兰儿一一回答着,只是面上表情多了分疏离,渐渐凝成一个僵硬的弧度。

“霜姑娘——”

突然,一声殷切的呼喊自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小夕。

霜兰儿虽是听了出来,却不能回头。她装作疑惑地望了望秋若伊,“是谁在后边喊?又是喊谁呢?”

秋若伊回头,见是小夕,她秀眉微蹙,“小夕,你这是喊谁呢?这冷湖边没有旁人啊?是不是大白天的你又做梦了。”

适逢霜兰儿此时转头。满头晶莹的珠翠随着她的回首,在阳光下漾出无比璀璨的光芒。

小夕面上掩不住浓浓的失望,不是的,这不是霜兰儿。可好相似的背影,她差点就以为是了。彼时思念与痛楚一同涌上心头,她伸手,悄悄拭去眼角的泪。

秋若伊见状,忙将小夕拉至一边,微微斥道:“你这是怎么了?纳吉雅郡主光临瑞王府,你在这哭什么?还不赶快去行礼。”

小夕欠身,低低唤了声,“纳吉雅郡主。”

霜兰儿见小夕怅然的模样,心中微酸,摆摆手示意小夕离开。

如此经过这么个小波折,她与秋若伊一同来到前厅时,已然稍晚。秋可吟早已坐在席中,她笑着指了个座位给霜兰儿,“郡主请上座。”

霜兰儿方想走上前,却听见外头道:“小世子来了。”

她手上微微一抖,神情在这一刻凝滞。整个人似连纤微的发丝都凝住了,她很想迅疾转身,可仍是硬生生忍住了。君泽,是她的亲子,可自出生起她从未见过一眼,如今终于要见到了……她却愣在原地,心怦怦跳得厉害,脸阵阵发烫,已然分不清自己是因着害怕暴露不愿转身去看,还是她自内心根本就不敢转身……

倒是秋若伊率先出声,她硬拉着霜兰儿转身,喜道:“快瞧瞧我这个表弟,可粉嫩招人爱了。”说罢,秋若伊一步上前将龙君泽从丹青手中抱起,抱给霜兰儿细瞧。

那一刻,霜兰儿的视线几乎凝滞,皆灌注在了君泽身上。一袭粉蓝色的团锦琢花衣衫,脖子中小小一挂长命金锁,足蹬虎头金线鞋。飞扬的眉,水汪汪的大眼睛,红润似菱角般的唇。这模样,几乎与她小时候同个模子中刻出。

记得君泽初秋出生,如今也该有两岁多了。两年多,她日想夜想,清醒时梦深时皆在想,想着念着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想着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想着她的骨血,想着她这两年来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如今,他就在眼前,她终于见到了。

心中似有一股滚热的强力激荡汹涌,只觉得心底的坚冰被见到君泽这样的暖流冲击得即刻化了,整个人欢喜得手足酸软,竟是一动也动不了。

两年来,边塞的风真的很冷,如利刃,日日刮着她,不仅是她的人,亦有她的心。两年来,她为了改变自己,骑马射箭,受了无数的苦,其中的艰辛无法道尽。然此刻,在见到君泽的那一眼起,她忽然觉得这都不算什么了,从前所吃的苦,所受的罪,都不算什么。

只因,值得!

似有热泪要夺眶而出,温热的感觉渐渐弥漫了她的双眼。天知道她有多难忍住自己不落泪,天知道她有多想立即将他拥入怀中。可惜她不能,因为有太多双眼睛紧紧盯住她,她不能露出一点破绽。忍现在的一时,她才能将君泽夺回来。

她缓缓吸气,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吸气。最终到唇边的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恭维,“呦,虎父无犬子,瞧着果然气宇不同。”

秋若伊笑靥明澈动人,“是呀,这表弟我喜欢极了。自从来了上阳城,我可没少带他呢。瞧瞧他这小裤子,可是我亲自动手做的呢。”她说着说着,神色突然黯了黯。其实,她入了瑞王府中,偶尔一次听下人议论着,才知道君泽的生母竟是霜兰儿。昔日的朋友,虽有隔阂有误会,可她从没想过,那样的不欢而散竟是成了永别,竟是从此天各一方。她更不知霜兰儿竟有如此心酸的过往,心中不免生了内疚与同情。所以,她对酷似霜兰儿的龙君泽,是出自真心的疼爱。

秋可吟面上始终挂着微笑,“是呵,若伊本不善女红,这两年愣是给君泽逼出来了。瞧着眼下绣的东西还真有模有样的。”

秋若伊见纳吉雅郡主一直盯着君泽瞧,笑道:“郡主很喜欢小孩子么,要不要抱一抱?”

这一刻,霜兰儿自心底感激她,若不是她开口提出,自己即便再想也不敢伸手去抱他。

心下又酸又喜,如含着一枚被糖蜜着的酸梅,她重重点头,情不自禁便伸手去抱。

哪知君泽一脸陌生地望着她,往秋若伊脑后缩了缩,怯怯摇了摇头。

霜兰儿笑着将手伸过去,柔声哄道:“我抱抱你,日后带你去骑马玩,好不好?”

“不要,你是谁?”稚嫩的声音响起。龙君泽一脸警惕地望着装扮奇异的霜兰儿,小脸蛋上满是不情愿。

突然,他从秋若伊身上一溜滑下来,蹒跚跑了几步。

丹青在后边着急去拉,急唤道:“世子小心啊,可别摔着。世子,小心别磕着桌脚。”

只见君泽几步跑向秋可吟,秋可吟笑着将他抱起。那小小的身子扭股糖似的挂在秋可吟的脖子上,直扭得她鬓发散乱。秋可吟搂着他轻轻哄着,“君泽,乖。”

硕大空落的前厅,只余霜兰儿尴尬伸着手,空落落地留下一个无奈而僵硬的手势。

君泽死死搂住秋可吟的脖子,稚嫩的声音,说话时其实并不算清晰,但勉强还能听得懂,“我不要她抱,她是谁?好怪……我要母妃抱抱。”抬头,他看了秋可吟一眼,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母妃不陪我玩,是不是不要我了……”

秋可吟忙哄道:“君泽乖,怎会呢。瞧见这位大姐姐了么?她是北夷国的郡主,母妃自早起忙着招呼贵客,所以才没空陪君泽玩。”

“不嘛不嘛,我不要她来。我要母妃陪我。”

小小的脸蛋转过来,望向霜兰儿时已是嘟起小嘴,以示气愤不满。

霜兰儿怔怔立着,面上皆是尴尬之色。心底越来越凉,凉得她自己都不晓得是何感觉。仿佛有无数巨浪海潮拍在她身上,她的孩子,她亲生的孩子,如今连让她抱一下都不肯……疏远到连寻常陌生人都不如……是谁说血浓于水……生不如养……

秋若伊见如此,连忙打圆场笑道:“君泽呀,这位姐姐可厉害了呢。骑马能跟飞起来一样,还能射下天上的打鸟。君泽想不想和她一起玩呀?”

君泽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些心动,又望了望秋可吟,终是亲热地搂着秋可吟,甜甜道:“想去,母妃和我一起去。”

霜兰儿勉强笑笑,道了声,“好。”

秋可吟将君泽抱在身边,叫了丹青哄他去吃饭。这才招呼道:“赶紧坐,纳吉雅郡主,怠慢了。”

一餐饭,霜兰儿吃的无滋无味。下午时分更是难熬,一盏清茶,闲聊几句。

终于近晚夕阳将要落下时分,洛公公来禀。

“王爷回来了,在正厅等候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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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娶绝宠:废妾有毒

强娶绝宠:废妾有毒

依秀那答儿的文笔诙谐,灵动肆意,于感情描写时又入木三分,使人黯然泪下。《强娶绝宠:废妾有毒》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

作者:依秀那答儿类别: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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