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静寂。
“儿臣不知。”
李邺夜抬起头，眼中仿佛烧着一团火，随时都可将这庆祥殿烧成灰烬。
庆帝微微点头，踱步而去，重新坐上了高位，他用手抚摸着拇指上戴的翡翠扳指，眼神若有所思的看向远处，“那你可知这世上龙椅其实不止一把，而天子却只有一个，朕若是坐在了寻常人家的檀丝木椅上，那那把木椅就是龙椅，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他话说的隐晦，李邺夜也不敢轻易开口，只得摇头装傻。
“罢了。若你明白也就不会有此番风波了，来人啊，把太子押下去，明日上朝之时，朕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审太子。”
话音落下，侍卫拽起跪在地上的李邺夜，他挣扎着甩开钳制，重新跪拜，“父皇，儿臣有一问，还望父皇能给儿臣一个答案。”
庆帝微微抬手，侍卫便退到了一边去。
“你问。”
“若……”李邺夜的眼圈渐红，狠狠咬紧牙关，“若没有那些看似天衣无缝的铁证，父皇可会相信母后一族谋反一说？”
在李邺夜的记忆里，父皇母后一直伉俪情深，他从小更是庆帝一手教养，对于他来说，父皇不仅是父皇更是恩师。
他根本无法接受，这种尸横遍野的事情，是父皇做的，哪怕这已经是事实，他也想听一句身不由己。
庆帝阖上眼像是在闭目养神一般，“带下去吧。”
侍卫重新上前，李邺夜挣扎着喊道，“父皇，您为何不回答儿臣？父皇，您难道真的杀了母后吗？父皇……”
他的声音渐渐消散，可余音却在在整个庆祥殿回荡。
庆帝眼神幽深的摸着扳指，“常远安，把奏折给朕拿来。”
常远安屏着气，小心翼翼的上前。
“皇上，苦若大师还在偏殿候着呢，您要不先移驾偏殿？”
常远安看着庆帝眼色，大气都不敢出，刚刚太子的言语肯定冲撞到了皇上，若是不提着点气，做事警醒些，他便是第一个倒霉的。
“去偏殿。”
庆帝运气起身，神色恢复如常，常远安也得以喘口气。
……
“皇上驾到。”
常远安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江箬立马跪了下来，“青云观苦若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帝笑着摆手，“苦若大师请起，素闻苦若大师，道行颇深，年纪轻轻便悟出天道，朕最近心神不宁，正好可以跟你讨教讨教。”
“皇上言重了，苦若年纪尚轻，只是熟读经道，自参自悟罢了。天之道，要将其参透，难于上青天，人心不古，凡尘纷扰，苦若还未像老师一样，可以做到不骄不躁，实乃惭愧。”
江箬意有所指，她实在是担心李邺夜的安危，有些话若此时不说，就来不及了。
庆帝拿起茶盏，“看样子，苦若大师此行，是遇见不平之事了。”
崇月担心江箬冲动，后背都被冷汗给浸湿了，师叔啊师叔，您可千万别……
“苦若不敢欺瞒殿下，臣在路上遇见了太子殿下，初见时，太子殿下身受重伤，臣于心不忍，悉心救治，后来才得知，宫中之变。”
江箬此时重新跪拜，行三跪九叩的重礼，“皇上，太子仁厚，为人之表率，绝不会和宫中变故有关，还请陛下明察。”
此言一出，崇月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周围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天子怒，祸瞬生。
庆帝抿了一口盏中茶，“原来苦若大师如此关心朝政，难怪方才那般自谦了。”
江箬自知开口，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所以重压之下，依然保持着冷静，姿态如常。
“臣既是青云观的道士，亦是陛下臣子，圣上即位以来，广施善缘，爱民如子，遇事公平公正，明察秋毫，然朝中奸佞宵小之辈不占少数，所以臣斗胆谏言，还请皇上三思。”
江箬看上去不过是个清瘦少年，所言之语却掷地有声，如今朝中人人自危，几乎无人敢为太子一党说话，穆将军已经是一个异类，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
“苦若大师自称臣子，可朕记得青云观内，除国师外，旁人并无官职，如此自称，岂不是没把朕放在眼里？”
庆帝随着话音，将茶盏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瞬间众人皆是惶恐下跪，“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江箬的命已经悬在刀尖上了，但是她该说的都说了，心中并无恐惧，亦不悔。
崇月此时跪着上前，“皇上，师叔并无以下犯上之意，还请皇上息怒。”
“不懂规矩？你说得对，国师教出的这个苦若大师，确实是名不副其实，既然他一心向着太子，那他自然也在这宫里待不下去了，常远安，传朕的旨意，青云观江箬口无遮拦，以下犯上，与太子同处收押，明日一同提审。”
江箬的心渐渐下沉，自己终究还是没能帮上他。
崇月不断的磕着响头，一边磕一边求情，“皇上，师叔真的并无冒犯之意啊，皇上，求皇上开恩啊皇上。”
庆帝起身厉声问道，“江箬，你可要为自己辩解？”
江箬看了崇月一眼，随即莞尔，当真是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
“小人无话可辨，任凭皇上发落，只求皇上莫要迁怒他人。”
崇月听完这话绝望的闭上了眼，跌坐在地。
圣旨已下，除天子外无人可改。
崇月紧赶慢赶的跟上了负责押送的侍卫，“大哥，大哥，行行好，让我和他说几句话，就几句，这个您们拿着。”
他拿出了自己最后的一锭金子，放在了侍卫的手上，那两个人贼眉鼠眼确认周遭无人以后，把金子收了起来。
“就几句，别给我们惹麻烦。”
崇月拱手赔笑，“几句就行，绝不给二位惹麻烦。”
江箬就知道他会找过来，不过也正好，她也有话要嘱咐。
冬日寒风，崇月将手中的水蓝祥云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师叔，您可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吗？您刚刚走的那么从容，肯定是留后手了对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