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过去，一人要了一瓶汽水，青海人先把帐给结了。孙杨也没有客气，举起瓶先喝了一口，初春的天气，凉凉的汽水入口，口感倒是没有去年夏天时候喝的那种舒爽的感觉，但是依然很解渴。两人在小卖部里的板凳上坐下来，都感觉放松了许多。这里离丁东林的摊位就比较远了，孙杨倒是不太担心给他们发现，但是第一次和人谈生意，紧张还是有的。孙杨试探着问：“老板，请问贵姓？怎么称呼？”
青海人这时候也放松了警惕，大大方方地说：“我姓马。小兄弟你呢？”
“哦，马老板。我姓孙。”
听他说是姓马，又是青海来的，看他的相貌，孙杨猜他大概是回族。这马老板倒也爽快，直奔正题说：“我就叫你小孙吧。你的这个袜子，什么价格？”
孙杨也不再客气，说：“这个袜子，在我们老板那里，每双的批发价是六毛五，我也给你这个价格，你看怎么样？”
“六毛五？”马老板笑道，“那不行，贵了。你们那个老板的价格是摊位上的批发价，也就是五双十双的，我这次要的是五千双，没法比。”
马老板压价孙杨倒不是没想到，所以他也不急，问马老板：“那么马老板的意思是，什么价格才合适呢？”
马老板美美的喝了一口汽水，看着孙杨说：“我也不多说了，反正你卖的也是冬天的积压货，我出价一双四毛五，五千双，怎么样？”
孙杨心说这马老板看来也不是个善碴，杀价这么狠！这种袜子虽然章育民和丁老板没有告诉过自己他们之间的价格，但是凭着他平时的仔细观察，他也知道，美娜给丁老板的价格可能也要高于四毛五，这还有什么赚头呢？他不急不快地说：“马老板也知道我做的是批发生意，你也知道，批发生意做的是量，一双上面肯定是没有那么多的利的。”
马老板老奸巨猾的笑着说：“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孙杨认真地说：“真的没有！”
马老板只好收起笑容说：“好吧，加五分钱，一双五毛。”
孙杨说：“我让三分，六毛二。”
马老板看着孙杨，笑了：“行啊，小兄弟，咬这么死！”
孙杨也笑了：“不行啊，我的进货价在那里放着呢。”
马老板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都再让一步，五毛五，行，咱们就成交，不行，我就再找找看。”
孙杨知道自己的丁老板是全市场货最多的一家，既然丁老板凑不出来，东郊市场的其他老板估计也悬。他笑着说：“那也好，马老板可以再找找看，不过我估计你要找到也费劲。”
没想到这一招没吓住这个青海人，他笑道：“私人老板的批发市场没有，不是还有国营的批发部吗，我去那里找找看，那里总比私人的货多吧？”
这个倒是孙杨没想到的。
在1986年的这个时候，国营的商业还是很强的，甚至还占据着主渠道的作用，私人个体的批发市场要不是凭着灵活经营物美价廉，还真是没法和国营商业批发相比。但是，这个时候显然也不能示弱，孙杨不动声色，努力用不以为然的表情语气说：“国营的批发部好是好，不过价格可能就要贵一些了。再说，马老板要是没有介绍信什么的，也麻烦。”
马老板没想到这个半大小子说出这么老到的话来，倒是不敢再小看他了。他自己本身就是在国营商业系统上过班的，知道国营批发的毛病，说什么去国营商店，不过是试探孙杨，有逼他压价的意思。要是真准备在国营批发公司进货，他就不会一道黄州就直奔东郊批发市场来了。他哈哈一笑，仰脖把最后的小半瓶汽水喝完，说：“小孙呀，你再少一点，我就不用再跑国营批发部啦。总不能你要什么价我就出什么价吧？”
“哪里哟，”孙杨连忙陪笑，倒是好象有得了便宜卖乖的嫌疑，“我就是老实，一开始就要的实价。”
马老板笑道：“说吧，实价！”
“六毛。”
“五毛八！”
孙杨故作为难，马老板说：“五毛八不低了。这可是厚袜子，就是去年冬天拿货的时候，我也能六毛钱拿到。”
“好吧，五毛八就五毛八，成交。”孙杨为难地说，“说实话，我手头的货可能还不够这个数字，要从别的地方再调一些，这个调来的价格肯定就要高啦，也就是你要的多，能一次出这么多货，算了，赔一点就赔一点吧。”
马老板掏出烟，递给孙杨一支，孙杨忙说不会。他自己点了一支烟，笑道：“你赔钱？我才不信！小孙，你可精得很呀！”
孙杨不好意思，只好装作憨厚的笑着，连说：“不敢当。”
两个人说定马老板先等一等，孙杨去把货准备好，明天下午孙杨带他去南河街黄姐的铺子取货，一手取货，一手交钱。马老板也不说自己住在哪里，只说明天中午上丁东林的摊档找孙杨。孙杨知道他还是不放心，但是自己也有点不放心呢，要是自己辛辛苦苦把货找齐，这位老马又不要了怎么办？
但是要定金也不行，孙杨看得出来，马老板其实对自己还是有疑虑的，怎么会没有见到货就给人定金？人家也怕付了定金孙阳没有货，弄成扯皮事。将近三千元的货，孙杨这里手头还不到两百块，就是自己宁可把货压在手里，也没有钱压。孙杨本来就打算做的是无本生意，这个取信对方就很重要了。
最后，孙杨提出来一个办法，就是两人都各拿出一百块，放到这个小卖部老板这里，由老板作为中间人，打一个条子，到时候谁违约由谁赔给对方一百。这个小卖部是马老板提议进来的，他倒是没有理由怀疑。给小卖部老板说了，孙杨提出的好处就是明天两人一块儿取钱的时候，每人给老板五块钱的好处，老板也很高兴的答应了，于是这个问题顺利的解决。
两人各自交出了一百块之后便分手各忙各的。马老板是要去采购他的三千双手套和别的货物，孙杨则忙着去找章育民，落实袜子的货源。
章育民那里孙杨只去过一次，乘公交车有三站路。去的时候章育民正好不在家，孙杨只好留了个字条在门缝儿里，又回来忙忙的去找黄玉珍。
黄姐听他说了自己的这个生意的来龙去脉，也替他高兴，满口答应，笑着说：“小杨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孙杨忙说：“这个生意，就算我和你合伙做的。”
黄姐推他一把，说：“你的生意就是你的生意，我帮你的忙，不分你的钱。你还有事，忙你的去吧。”
孙杨出来，不放心的又问：“我说的，都记住了？”
“记住啦，”黄姐扑哧笑了出来，“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亲姐。”
孙杨没想到黄姐答应的这么爽快，他原先想好的劝黄姐的话，全然没有用上，心里准备好要分给黄姐的30%利润她也不要，对她的亲近感却增加了很多。有这么一个亲姐姐倒也不错。
黄姐给了孙杨孤身在外打工的难得的亲切感，是他好像找到了家一样的感觉，更难得的是她对孙杨的几乎无条件的信任，使孙杨十分的感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