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衍记得警校的老师说过：‘想要知道一个人所说的是不是谎话，仅从对方的眼神中便可判断。’
心念至此，庄衍有意无意的多看了对方几眼，哪料白衣男子同时转过了脸，四目相对的一瞬，庄衍看到了对方眼中神情狼狈的自己……
‘目光重叠，绝望透着微不可察的愤怒，虚实难辨，彷徨的人究竟是谁？’
“说说找我有什么事吧。”白衣男子话锋突变，不过对方此时的客套更像是在反唇相讥。
“昨天早上市区‘精灵城’惊现两具尸体…”
“疑似一对母子，新闻上播报了，讲重点！”说话间白衣男子从庄衍手中拿回了自己的水且呷了一口。
见此情景，庄衍不由苦笑出声，有道是礼尚往来，于是他点了一根烟并示意对方是否来根，待白衣男子摇头后庄衍才继续说道：“命案现场呈现出一幅非常温馨的情景，年轻的母亲看着旋转木马上顽皮的孩子，不过两名被害人的死状却是惨不忍睹，最让我费解的是当时孩子嘴里还塞着一只奶油融化的冰激凌筒。”
“死亡时间确定了吗？”
“大约一周左右！”
在随后的聊天中庄衍将丁美娜与张俊轩的尸检结果大致告诉了白衣男子，但他隐隐觉得对方似乎并没有认真的听自己说话，惊诧之余，白衣男子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同时对方蹬了蹬腿任由秋千带着身子摆动起来。
眼下，庄衍宛如一个冷了场的说书人，他的段子显然不能将听众代入其中，然而即便庄衍略感不爽但他还是不耻下问道：“有想法？”
“临时想起一则故事，可否想听？”
得到如此答复庄衍难免一怔，紧接着他木讷的点了点头。
“话说有位富甲一方的地主对子甚是宠爱，财大气粗的他并不懂‘溺爱靡意、魂飞离心’这个理，不过地主儿子的劣习在书塾先生眼里宛如毒瘤，于是先生便对其严加管教且施以体罚，先生相信理性惩罚可以拯救迷途的孩子！”话到此处，白衣男子目光平静的看向了庄衍。
对方的颐指气使令庄衍疑窦顿生，良久后他才喃喃问道：“完了？”
“是的！”
至此庄衍默然不语，思绪起伏间他眼前白光乍现：“合着凶手杀死张俊轩是因恨铁不成钢？”
“偏执型人格！”白衣男子突兀答道：“我猜置身暗处的他嘴角定是挂着蔑笑。”
“你到底想说什么？”庄衍面露愠色，他觉得对方有意卖关子是在吊自己胃口。
纵然庄衍声色俱厉，白衣男子依旧从容不迫，只见他扬了扬嘴角，说：“凶手的初衷绝非教训孩子，而是想教育这位母亲，在此过程中他的戏谑之心暴露无遗。”
听到此处庄衍思绪里隐约出现了一些端倪。
“警察先生，你说凶手呈现了一个温馨的场景，但我却觉得他的精心设计更像是在叫嚣，事后，凶手给孩子嘴里塞冰激凌的行为则隐喻了一句忠告:苍蝇贪甜死在蜜里。”
白衣男子语气平缓的一席话如直入骨髓的尖刺，片刻功夫庄衍便寒毛卓竖、周身微颤：“这么说来丁美娜才是凶手猎杀的目标？”
“此女死于砷中毒！你也说了砷中毒的死亡症状表现为身体脱水，其实凶手想要传达的暗意显而易见。”
“有何见解、愿闻其详。”
“自杀明指自作自受，砷中毒则暗喻蚕食殆尽。”见庄衍不明就里的看着自己，白衣男子娓娓说道：“脱水等于榨干，丁美娜体内的红血球最终会被自己服下的慢性毒药榨干直至死亡，有道是娇子如杀子，于是凶手便让丁美娜自食其果。”
庄衍自忖内心足够强大，但此时此刻他却在极力克制自己夹着烟的手不去颤抖，结果欲盖弥彰反而暴露了他心底的惶恐不安，敏感的庄衍甚至觉得有条无形的绳索勒得自己有些缺氧，而这条‘索命绳’就握在白衣男子手中，对方的不热不冷难免让庄衍心中犯怵。
“建议你平日少吃些高脂高盐的食物，同时忌烟忌酒，充足的睡眠可以缓解紧张性心悸。”一番贴心话让白衣男子用揶揄的口吻说变了味。
闻言，庄衍故作镇定的咳了咳：“凶手既然制造了这场心思缜密的谋杀却又为何要用最直接的方式把人弄死？还有、本案被害人共四名，其中三人的四肢被截去了四分之一，但为何只有这个孩子幸免？”
这一次，白衣男子并没有立即回答庄衍的问题，他的欲言又止庄衍看在眼里明在心里：“你但说无妨，这会我跟他们一样，你就陪我嚼嚼舌根。”庄衍指了指石路上三三两两的晨练者说道。
“死者分别是被电死、勒死、打死还有毒死，凶手的作案手法简单粗暴，由此可见对方是个粗人毋庸置疑。”
“还有呢？”庄衍犀利的目光中参杂着轻蔑之色，他似乎想说：‘你小子也就这点道行。’
面对庄衍的轻视白衣男子熟视无睹，只见低着头的他搓了搓手继续说道：“三个成年人与一个孩子出现在游乐场，这里必然有个主次之分。”
“游乐场？孩子？”
“还有一点值得揣摩，那就是凶手作案时的娱乐意识特别明显。”与其说白衣男子在补充说明，倒不如说他在暗示庄衍。
然而白衣男子话未收音，庄衍霍然起身俯视着对方，如果这时白衣男子抬头，他所看到的定是庄衍目眦欲裂的狰狞模样。
“游乐场！孩子！”
白衣男子笑而不语，与他神态形成强烈对比的庄衍话在嘴边却说不出一个字，过了半晌庄衍才憋出一句话来：“未成年人犯罪？”
此时此刻，庄衍如饮醍醐，综合人高马大的杜军华被电死、姚冰慧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被勒死、丁美娜受威胁因而服毒这三点后，一个极易被忽略的信息便无处藏匿，虽然这样的事实让人难以接受，但做为一名工作多年的警察，庄衍又岂会不知百分之八十的心理变态者都是因为小时候身心受创所致，儿童心理扭曲不可等闲视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