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在你身边。”莫羡的声音在初冬里显得尤为阴冷。
村长打了个冷颤，嘴巴无意识地张张合合，听不清内容。
“别装疯卖傻了，即便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究竟这个姑娘，为何会一直缠着你。”莫羡态度彻底冷了下来，村长肯定是做了坏事的。
怨鬼不会无缘无故缠着一个人。
见他还在念念有词，神色恍惚，莫羡当场便拿出了黄符和朱砂豆。
戚怀昭却握住她的手腕。
莫羡与他对视，微微蹙眉：“这一回，莫拦我。”他要是阻止她，她绝对会跟他势不两立！
“只是想提醒你，别招惹旁的东西。”这条村子，不干净的东西太多。
莫羡颔首，朱砂豆已在黄符上现了几个字，跟上次的招鬼符不一样，这是有目标地召唤的。
一个穿着月白色元宝对襟衬衫子长裙的女人出现在莫羡面前，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眼白，望着村长时，充满了怨恨。
“莫怕，你姓甚名谁，生前有何冤屈，尽可跟我说。”莫羡轻声说道，这女鬼看着有些虚弱，瘦削得似乎被风一吹便能刮走。
村长见她有模有样，仿佛真的能见到鬼魂，瞬间被吓到了。
“你是什么人，竟来此装神弄鬼！”他吓得连疯子都忘了假装。
“到底是谁装神弄鬼？”莫羡微眯起眸，里面的冷光让村长身子一凛。
身旁的女鬼出声，声音怯怯的，却无时无刻不透着一丝怨气，“我叫落落，他是我的舅舅。”
他们竟是亲人？
女鬼落落缓缓举起手，死白的手指着村长。
“你为何缠着他？”看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是这村长命不该绝，一直没出事。
“我是被他活活饿死的！滴水不进，就在阴冷的地窖里！”落落漆黑的瞳孔凸起，恨不得直接吃掉村长的血肉。
她说着说着，神色又有些迷茫，“阿娘刚走时，舅舅对我挺好的。外人说他疯癫，只有我知，他其实是个聪明人。然他有怪癖，喝了酒后，喜欢打人，我被打了无数次，浑身没一块好肉。”
“后来，舅舅越来越过分了，他稍有不虞，便会把我关在地窖，一天一夜不予饭菜。那天，他打完我之后，又把我关在了地窖。我眼巴巴地等着他回来，一日又一日，到了第七天，我终是熬不住了。”
落落忽而尖叫起来：“我怎能不怨，怎能不恨！凭什么死的是我，为什么是我！”
“我的怨气让我投不了胎，我想，这实在太好了。我可以把舅舅也带下来。”她歪了歪脑袋，竟有几分少女的天真，尽管透着浓浓的诡异。
“一开始他的阳气太盛，我根本没办法靠近他，我就在这里等着，等了一年又一年??????终于有一年，他不知去了何处，狼狈回来时，肩上的一盏罡火已灭。我得手了，然我不想他死得那般痛快，于是一年一年地拖着他。”
被鬼压的感受是很难受的，时常会觉得阴冷，恶寒，浑身不自在。
村长就这样背着他的罪孽，一步步地走向地狱。
“姐姐，你权当没见到此事可好？”落落的眸子转向莫羡，她知面前的两位并非简单人物。
戚怀昭缄默，而莫羡早已气愤得不行，她缓缓握紧拳头。
“村长，你何故活生生将落落饿死？”
村长的双眸瞪大，颤抖地指着莫羡，仿佛她才是这世上最让人惶恐的鬼怪，“你，你如何得知此事！”
“呵。”莫羡冷笑，“我说了，她一直在你身旁，可知你的腰为何一日比一日弯？”
说到这里，村长也知晓个大概。
“你是说，她一直在我背上？”
“不错。”莫羡又问了一遍，“你究竟为何要将她活活饿死？！”
村长身子颓然往后倒去，撞得破旧桌子咯吱作响。
“为何？并无缘故，想这般做便做了。”
莫羡的心头火猛然乍起，呵，是啊，想这么做就做了，不是所有的恶魔行凶都有理由的。
一条人命，竟是这么容易便折了。
落落在旁也能听见村长的话，听到这里，她诡异地露出了一个笑。
莫羡正气愤着，没看到这一幕，一旁的戚怀昭却上前一步，轻而易举握住了落落几乎只剩骨头的手腕。
“既是在我们面前，便容不得你杀人。”
就算这人有万般罪恶，捉妖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鬼魂复仇，这是基本原则。
莫羡的意识也清明过来，她看着怒气滔天的落落，眼里有浓重的悲哀。
“落落，对不住。”
“为何这种畜生能苟活于世？是不是所有的好人都不长寿？”落落知自己复仇无望，浓重的哀怨集于一身。
莫羡沉默不语，戚怀昭脸上毫无表情，淡漠疏离，径直把落落收入集魂瓶里。
莫羡以为他准备让鬼怪投胎，便没有阻止。
“村长，恶人自有恶报，此话并不是假的。如今，我问你几件事，你要老实回答。”
村长颓然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莫羡就当他默认了，“你肩上罡火灭了的那一年，去了何处？”
村长身子瑟瑟了一下，才道：“双峰山的半山腰。”
莫羡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可是半夜那盏孤灯所在之处？”
“正是。”
“那里住着什么人？”
“一个老妇人，我们几代人装疯卖傻护着的一个怪物！”说到这里，村长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
莫羡没再问下去，她已得出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那个奇怪的老妇人，便是苏画的丫鬟。
“走罢。”莫羡唤了戚怀昭一声。
两人举步便准备出去。
村长匆忙叫出声：“两位，落落她，还在我身上吗？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
莫羡顿住脚步，本想回头，戚怀昭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拳头，用了几分力道。
她便只回答：“你觉得在，便在。”
只有罪恶感，方能惩罚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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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怀昭和莫羡回到阿光家里，正好阿光也回来了。
今天看着收获不错，两只山鸡，一只黑毛野兔，还有零碎的一些地瓜。
莫羡没什么心情聊天，只有戚怀昭时不时应答阿光一句。
在旁人面前，戚怀昭是很有礼且斯文的一个人。
“阿光，我们想去双峰山的半山腰，可有捷径？”他聊天也不过是为了套话。
阿光一边整理鸡毛，一边道：“捷径是没有的，但路是走出来的嘛。说来奇怪，我们这边实在少人去半山腰，是个什么理我也闹不明白。”
见阿光这个本地人也不知道路，戚怀昭心里微顿。
三人吃了一顿饱食，莫羡跟戚怀昭便回了房。
两人睡一张床，不过中间隔了一张棉被，算是解决方法。
莫羡三更都不能入睡，她睁着眼睛看楼顶。
戚怀昭翻了个身，低沉清冽的声音落在她耳侧：“早些睡，明日可是要保持精神的。”
莫羡想了想，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觉到天明。
天才蒙蒙亮，戚怀昭和莫羡便像阿光告辞，多谢他这些天的招待。
临走前，莫羡跟阿光耳语了一句话。
后者听完，愣是落了一滴热泪。
两人往山上走去，刚上山的路还有人迹，跟着走倒算是容易。
到了一个陡坡，戚怀昭率先走了上去，将后面的莫羡拉了上来。
“你方才，同阿光说了何话？”
莫羡耐人寻味看了他一眼，原来戚怀昭也不是毫无八卦之心的。
“我同他说，他的妻子，让他好好找个人过下半生，别惦记着她了。若是想她，便敲敲窗边的风铃。”
“哦。”戚怀昭蓦然想起，他们住的那个窗户上，有个风铃，他还看了好几眼。
两人很久没再说话，越往高处，越是地势难走。
多人走出来的路也渐渐变得模糊。
“嘶！”莫羡倒吸一口凉气，小腿被什么割到了，火辣辣地疼。
戚怀昭闻声回头，只见一条带着小刺的荆棘扎进了莫羡白嫩的肉里。
“可有事？”
莫羡摇头，弯腰将刺拔了出来，“继续走。”
戚怀昭薄唇微抿，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在接下去的路途中，都把一旁的荆棘先给砍了，给后面的莫羡空出一条道。
莫羡垂眸走着，有些感慨，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跟戚怀昭一起办案。她有时候会想，他是不是系统给她派的搭档？
不过那破系统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心，这种念头很快又消散。
听见被说坏话的系统：“我们捉妖快行好着呢，你这满口粗言秽语的小丫头别污蔑我们。”
莫羡呵呵两声：“好着呢？好的话会出这种低级bug？”
系统愤愤不平：“那是因为??????”
他的话没能继续说完，戚怀昭回头看了一眼，莫羡抬头，“什么事？”
“累了。”他言简意赅。
于是两人停下休息。
一路走走停停，很快入了夜，两人才走到三分之二的路程，但夜路不好走，更别说是夜晚的山路了。
“我们在这睡会不会被野兽叼走？”莫羡才说完，远处就极为配合地传来了一声狼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