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频频。已是凌晨一点，仍无法入眠。躺下之后，我一直处于半睡眠状态。到凌晨三点，我们便草草洗漱，离开了旅馆。
星空依旧清晰，月光轻柔的泻在身上，有种莫名的温馨。我记得，在那个不知畏惧的年纪，我曾满不在乎地背着黑色大背包四处行走。深夜的异乡街道，只有深蓝运动鞋与地面摩擦出的霍霍声响。
作为五岳之一，南岳衡山素有“中华寿岳”、“五岳独秀”之美誉。除了南方特有的秀丽山水，南岳的佛教道教亦闻名于世。
诗仙李白为南岳写下“衡山苍苍入紫冥，下看南极老人星。回飙吹散五峰雪往往风花落洞庭”的诗句。而我们踏足脚下山路，却并非为了追寻诗中境界，似乎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告别。
初进南岳时夜幕依旧，而真正踏进大山的刹那，灵魂似忽然沉静。幽深静谧的大山，让身心交融其间，享受着神韵回归。
夜天使的衣襟轻拢着山的葱郁，隐约能听见些林里未眠的飞鸟抑或小虫的低吟。我有些欲睡。一直紧绷的神经一但松弛下来，便会感受到出奇的困倦。
车轮朝着深山里滚动，内心空洞亦愈深。车厢里的人们或喜或静。我呼出口气，独自抱着大大的黑色背包，蜷缩在那个单独的座位。
走过一段山路，我们又上了另一趟车。南岳有着连绵的群山，在进入大山的瞬间，人就变的异常渺小。这儿的司机都是天才的玩家，回旋蜿蜒的山路已在他们的脑海打下深深的烙印，似乎闭上眼也一样能安全的抵达。
我们穿梭在山与山之间，常会有S状的急转弯，车身稳稳的按着路线摇摆，我沉静的闭上眼，感受到凌空飞翔的快感。
再度下车时，已到南天门。天空开始发亮，似尘世之外的洁净光亮。山里的气息比山下更剩几筹。我疑心这儿是片神仙的净土，柔柔的空气亲吻着肌肤，有种欲仙欲飘的快感。
耳旁有植物在风中歌唱，他们快乐的摇摆着，迎接这新来的又一个清晨。我听见了鸟儿的喳喳声，唧唧咕咕的从这根树枝跳到另一根树枝。于是，不觉嘴角微翘，心情也随之跳跃起来。
我想，灵魂是属于大山的。似乎只有在山里，我才能找到真正沉静的自己。
天空越发明亮，脚下的路也逐渐变得清晰。我已经能够看见朦胧的群山了。此刻，完全是置身于山的海洋。我走近一个陡峭的崖边，下面是淡淡的雾霭，在晨风的吹拂下缓缓流动。我于是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陶醉了半刻。
阿良爬上会仙桥的大岩石，任山风吹拂，清新而柔软。四周是云雾遮掩的群山和漂流的雾霭。我点了香烟，双手撑着岩石，将两只腿在半空中摇晃。似乎眼前，脚下，所有风景只为我们而存在。
雄壮挺拔的迎客松，壮观伟岸的金刚舍利塔，四周丈高千尺的树木，环处林间的一汪华严湖，端正静谧的忠烈祠，匿于层层葱翠，漫漫山野的藏经殿，平静安逸的方广寺，奇特瑰秀的水帘洞……宋徽宗御题“寿岳”二字是嵌于一块大岩石上的两个血红色大字。
这些图画连成影片，在我脑海接连放映。
阳光透过树枝射下斑斑点点的阴影，林里的飞鸟开始活动。斑驳的阳光在我额头聚成点点灿烂。山中的奇花异草蓬勃的生长，散发着清新的柔和的植物芳香。
下山的时候，我们选择了乘车，没有再步行。所有的旅程，似乎总在一段一段的长途车之上。
到山下，我与阿良拥抱说再见。他将回到他生活的城市，而我也将回到熟悉的家乡。
南岳通衡阳的汽车走的是国道。这是个极无聊的下午，我在车上无所事事的张望着窗外风景。
路边一新房修了块“幸福之家”的匾，用的是朱红大漆；一小破庙关闭了，红砖裸露的墙上用毛笔写着歪歪扭扭的铁拐李蚊香几个字；沿边只有少数住房；两旁大片的稻田和连绵青山，使得车上人都如同困兽，似永远没法逃离大山的包揽。
汽车在飞驰，我感觉身体随时可能飘浮半空；左右摇晃时，又分明是驰骋碧浪之上。
趴在车窗，把头伸出窗外。有车从旁边经过时，只听得霍霍两声，就没了踪影。风劈得我碎发乱舞，脸有些生疼。
路的两旁多是笔直高大的桐树或是枝繁叶茂的苦粒子树。起先它们还是有活力的，像在畅快交谈。驶出一段后，便变得安静下来，像排整齐的木偶。树与山之间的稻田也变得规则，丧失了先前浑然的绿。一块块如同乌龟壳上的裂片，又像一副刻意做作的名家油画。
再过一段，稻田绿变成了朱漆红。一格格错综的浅水洼出现在眼前，将南方带酸性的红壤袒露无疑。
山越发靠近，将视线放远些，便看着它俨然成了锥型朝我们刺来。突然感觉到大山的威严，不禁肃然。一个不留神，它又跳出很远，默然铺开一副静谧的描绘水乡山寨的夕照写意画。
我渐渐闭上眼睛，陶醉于耳畔风的呼啸。
告别，虽显得仓促却并不伤感。因为有彼此存在，我们爱这个地方。或者，也可以是其他任何地方。
回到家，是另一种美好。生活回归至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