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调太过冰冷。霍昀似是累极了，慢慢松开手，疲惫地阖上一双墨眸。
莫笙笙眼睛飞快地往压在他手下的报告上瞟了瞟。
除了写着她的名字，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大概永远也猜不透霍昀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沉着脸往外走，岚姨却堵在门口，嘴角是量角器量过似的，和煦暖人的笑：“先生这边还需要人，莫小姐就在这里照顾吧！”
哈，让她照顾，不怕她再捅霍昀一刀么？
莫笙笙扯了扯嘴角，忽然就有了一种报复性的快感。
身上还隐隐作痛，她和衣缩在套间里的小床上，原本还睁着眼睛，警惕地听着周遭的动静，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那药里大概有安定助眠的成分。
夜已深，万籁俱寂。
几步开外，传来小动物般细微的呼噜声。霍昀缓缓睁眼，看着乖乖缩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心底里那股暴虐的情绪忽然就被抹平了。
目光落在她身上许久许久，眼神是在莫笙笙清醒时从未有过的柔软。
好好的睡了一觉，莫笙笙觉得自己鼓足了勇气。
岚姨送来热粥，她听话地喂给霍昀，刚接过来，手一抖，半碗都倾倒在他衣服上。
“碗好烫，我拿不住......”对上霍昀骤然锋利的眼眸，莫笙笙慌乱的垂下眼睛，手忙脚乱的替他擦拭。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霍昀不发话，没一个人敢动，直到帕子上突然擦出一抹红，莫笙笙豁然抬首，望着他胸口渐渐铺陈开来的血色，心口像被一根银针戳了戳，疼的她想要落泪。
霍昀抬指，似乎是想摸摸她的脸，却又缩了回去，没什么情绪的道：“出去，我换衣服。”
仪器在这时发出尖锐的鸣叫，贯穿耳膜。
医生护士往病房里涌，莫笙笙直到站在长廊里，脑子里还是方才回首望去，霍昀紧皱着眉头，隐忍到极致的面容。
手里还捏着的那条染血的帕子，正在无声控诉她残忍的恶行。
霍昀，霍昀。
我该拿你怎么办？
攥着帕子的手指用力到变形，莫笙笙呆呆地站在病房外，眼中的世界已经蒙上一层血色，红的刺眼。
本以为霍昀脾气阴晴不定，一定会狠狠地惩罚她，没想到被隔离了两天，莫笙笙又被叫去特护病房，和他同吃同住。
这次，她什么也不敢做了。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的平和当中过了下去。
心底里的焦躁一日高过一日，霍昀却拿出了所有的耐心似的，盯着她服药吃饭，纵容的像是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莫笙笙似乎是被魇住了，越发的沉默寡言。
她真怕有一天，自己会习惯于待在霍昀身边，做一只被他圈养的鸟，更害怕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靠近父母和付星辰，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霍昀能下床走动，被医生准许出院时，仅仅只过去了半个月。
却恍如隔世。
他走的很慢，步伐依旧矜贵沉稳，走到一半，不见莫笙笙，还特地停下来，清俊面容上没有一丝不耐。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不用特意去寻，莫笙笙也知道四周有很多霍昀的人。
他伸出胳膊，她便小跑着上去挽住他，搀着他慢慢往车边走。
意识到刚刚的动作有多熟练，莫笙笙脸色白了白，更加唾弃自己。
黑色迈巴赫绝尘而去。
不远处的巨型槐树下，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迟迟没有动弹。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心底的憋闷，霍昀放下积压的公务，陪她去崇光百货买了东西，晚间又在耦香亭最好的位置订了座。
这是榕城最有名的庭院式私房菜馆。
莫笙笙一低头，泪就砸到了碗底。
今天她在试衣间磨蹭了许久，都没有看见妈妈，就像是某种不详的信号爆发了，她如何还能安心坐在这里吃饭？
“我去洗手间。”
逃一般地推开座椅，莫笙笙快步避开霍昀的眸光，走出包厢的刹那，泪就汹涌的溢了出来，被人撞了一下也没在意。
这次跟来的是另一个女助理，听见洗手间里隐约的啜泣声，就在门口止住了步子。
一道门之后，莫笙笙手心里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打开快被汗水浸湿的字条，手抖的几乎要拿不住这轻飘飘的纸，看了一遍又一遍，紧绷到极致的身体忽然就软了下来。
等莫笙笙回到包厢时，菜已经上齐了。
菜品精致，烛光摇曳，对面的霍昀眸如星子，俊美的不似凡人。
“先等一等，”霍昀握住她去拿筷子的手，“有东西给你。”
他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唇边慢慢扬起一抹温柔的笑，莫笙笙的心脏忽然就漏了一拍。
之前总觉得霍昀这个人喜怒无常，令人心生畏惧，但此刻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浸满了温润的笑意，连带着暖橘色的包厢都亮堂了几分。
被蛊惑了一般，莫笙笙神色恍惚的看着他拿出一个红丝绒礼盒，还沉浸在那笑里。
锁骨处传来玉石独有的冰凉触感，霍昀握着她的肩，低沉磁性的声音吻上耳畔：“好了。”
莫笙笙拿起来看，这条光泽通透的绿宝石项链，光看成色，恐怕就价值连城。
“霍先生，为什么突然送我项链？”
舌尖有些苦涩，她眸色复杂的望着他。
霍昀看了她半晌，语气轻描淡写：“如果你听话，我会让你回莫家看看。”
言外之意，这条项链就是她这几天听话的礼物？
刚刚那一点挣扎与心软，瞬间变成了愚蠢。
拿着项链的手指收紧，在白皙的颈边勾勒出一条浅浅的红痕，莫笙笙露出笑容：“谢谢，我很喜欢。”
想到那张纸条，心里又开始打鼓，满心想着等会怎么离开的借口，一时紧张，竟错过了霍昀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眸光。
再去洗手间显得太刻意，莫笙笙坐立不安，直到用晚餐，也没找到何时的时机。
穿过水榭回廊，拐角处人影幢幢，就是现在了！
心脏失控般的剧烈跳动起来，借着人流的掩护，莫笙笙望着前面身姿挺拔的霍昀，一个错步，消失无踪。
像是某种预感应验了。
霍昀步子顿住，回身望去，嬉笑攀谈的人群里，已然不见莫笙笙的身影。
眉间一股狠戾之气悄然爬上，额上一根青筋隐隐跳动，霍昀半垂着眼睛，极力压下那种想毁灭一切的暴躁感。
萧慕寒走过来：“霍总，莫小姐上了一辆车，目测是莫家的，用不用追？”
“不用。”
耦香亭暗淡的烛光倒映在眼中，霍昀静静站了一会，倏地一笑：“我对她再好，也终归是一只养不熟的鸟。”
“动手吧。”语气失望至极。
“是！”霍昀的眼神不再平静，里面的寒意，竟比冬日里的湖水还要冷，萧慕寒看见，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榕城，又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