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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光。”
中年男人懒洋洋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办公桌后面传来。
夹杂着一天工作的疲惫和例行公事般的厌倦。
齐河低垂着脑袋,从正面只能看见乌黑的头发,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把视线扔在地板上,双手紧紧攥住内裤边,僵持着。
“嗯?别磨磨蹭蹭的,就剩你一个了。”
前方男人抬起头推了推金丝边的眼镜,见齐河一动不动,声音越发的不耐烦,“都是男人,害羞什么。”
眼见拖延无用,齐河这才一闭眼,下定决心一般的一把褪去了身上仅剩的一块遮羞布。
“嗯……”男人的视线冷漠的上下游走,“手举起来,转个圈。”
齐河应声按要求缓慢的旋转了360°,白皙消瘦的躯体在冰冷的空气和男人同样冰冷的眼神中,泛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行了!”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终于欢脱了一些,因为这意味着他可以下班了。
一个用了不知多少次的印章,被男人从桌子边缘一把抓起,在红色的印泥里狠狠的沾了沾,又提起来,平移寸许,用力按在面前的A4纸的右下角。
印泥太浓,红得像那天,房间里刚刚干涸的血迹。
想到那一天的场面,齐河隐约感觉到有些晕眩,眼前一阵发黑,双腿无力的他赶紧向前踉跄几步,一把抓住面前桌子的边缘。
“不许动!”
始终沉默站立在一旁的押送警员察觉他的异动,大喊着,条件反射的一个疾步冲上来钳住他的另一只手臂,就势一扳压在身后。
用力之大,齐河的半个身子都向前扑去,趴在了半扇办公桌上。
桌上的纸笔、回形针、订书机……丁零当啷的散落一地,把带着金丝眼镜、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吓得半身向后靠在椅背上,手中的纸张也飘落在地。
从西晒的窗口,夕阳将昏黄夹红的光线投进这狭小的医务室内,窗口焊接的粗铁栏杆,将阳光分成块状,其中一块阳光,恰好投射在落地的A4纸的上半部分,
加粗的黑体三号:【服刑人员入狱体检表】
姓名:齐河
年龄:17岁
民族:汉族
籍贯:X市
文化程度:高中
……
“郝医生?”
见齐河全身虚弱无力,趴在桌上丝毫没有反抗的动作,自知判断失误的押送警员探头看了看齐河的有些发白的脸,忍不住喊了一声被吓到的医生。
“啊?哦!哦!”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终于缓过神来,从上衣兜里掏出小手电,掀开齐河的眼皮照了了一下,手电光照的眼睛有些刺痛。
郝医生的手在齐河身上拍拍打打,又做了一些检查,不满的推开押送警员钳制齐河的手臂。
“松开,松开。低血糖头晕而已,被你搞的,像要袭警一样。”郝医生皱着眉头往齐河嘴里塞了一块奶糖,对他说“含着。咽糖水,别嚼着吞了。”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齐河喉结上下一动。
“直接吞啦?”郝医生示意齐河张开嘴看看,更加不满的转向押送警员,“我说你们也是,就算犯了罪,长身体的孩子,也得给人家吃饱饭啊!这都饿成什么样了……”
齐河缓过劲来,自己穿上狱服,弯腰帮着郝医生拾起散落一地的办公物件。
押送警员早就松开了他,冷哼着站到了一边,“对他,不小心点不行。别人犯罪那是小偷小摸。他,杀人了!”
刚刚握住钢笔尾端的手突然僵住了,听见这句话的齐河的影子,弯腰在夕阳光里像极了一座雕塑。
一只手从他手中抽走了钢笔,齐河直起腰,看见郝医生握住钢笔的另一端小心的用纸巾擦了擦刚才被齐河握住的部分,然后仔细的别在白大褂的上衣兜里。
不再看齐河一眼。
“走吧。”押送警员把那份体检报告整齐的放进属于齐河的牛皮纸做成的档案袋里,熟门熟路的走着程序,“接下来,要去领你的个人物品,然后……”
齐河看起来没有在听押送警员说了什么。
他的眼神像是被吸在了那只钢笔上。
金属制成的笔帽反射着窗口的阳光,有一个光点,特别亮。
刺痛的眼睛生疼。
痛的要流下泪来。
像极了那个夏日的傍晚,那只用旧的钢笔,笔帽套在笔杆上,笔杆被一直修长的手握住。
齐河趴在小桌子的一边,看着墨水在白色练习册上留下好看的笔迹和清淡的墨香。
看着写字的那个人,一边流畅的解答着题目,一边蹙起眉头略带愁苦的感叹着,“这种简单的题目都不会,你以后可怎么办呀?”
那天的笔帽,也是这样反射着夕阳的光。
笔帽上有个反射的光点,一直亮,一直亮……
“说你呢!走了!又发呆!发什么呆!”
来自腰部的狠狠推搡,让齐河踉跄的同时回了神,冲着押送警员抱歉的笑了笑,向诊疗室的门外走去。
“医生,”走到门口的齐河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郝医生说道,“刚才捡东西的时候才发现,你的订书机好像被摔坏了,你看我现在这样也没法赔,只能跟你说声对不起啦!”
“对不起啊!”齐河人已经消失在门外,声音还从门口丢了进来。
急着下班正在整理办公包的郝医生愣了愣,拿起桌上的订书机一看,果然摔坏了,下班得去买一个新的,不然明天上班得误事。
“挺有礼貌的孩子啊,”郝医生放下订书机自言自语,“怎么会杀了人呢?”
…………
“编号2108,跟我去牢房。”
与接收齐河的冷冰冰的狱警比起来,少言寡语的押送警员都堪称热情洋溢。
远远看去,这狱警给人感觉就是一铁块,不苟言笑的那种。
走近了,齐河被他扫了一眼,只感觉从头冷到脚。
说铁块是抬举他了。齐河想,这丫的根本就是一座冰山啊,还是千年寒冰那种的。
档案袋从押送警员的手上,转移到接收狱警的手上;发放的个人物品,从台子上,转移到了齐河手里。
齐河摸摸的捧着属于他的那一丁点儿可怜的个人物品,跟着冰山狱警向牢房走去。
八层的牢房,齐河走在第二层的走廊上。
右手边,隔着很长一段的悬空,是另一条并列的走廊。
每条走廊的一侧,都是一扇扇被锁紧的铁门。
每一扇铁门上方,不大的窗口里,总有几双好奇的眼睛和此起彼伏的尖锐的呼哨。
“来得是个妞儿吧?!”有人尖利的嗓音不知从哪里传出来,引得全楼牢房一阵哄笑!
“得了吧!妞儿哪能来我们这儿!细皮嫩肉的,肯定是兔儿爷!”另一个大嗓门从走廊另一端的牢房里吼出,引发了更大的嘘声和喧闹。
“兔儿爷!”“小丫挺的!”“你别抢啊,我要第一个上他!”“得了吧,你口味啥时候换了!”
……粗俗鄙夷的脏话夹杂着口哨和拍打铁门的起哄声,在这个空旷的长方体空间里几乎行成了360°环绕立体声的效果。
“行了行了!吵什么!”冰山狱警看起来早已习以为常,在喧闹声大的刺耳的时候,不满的用警棍敲击着走廊上的铁栏杆,发出更大的噪音。
人群便给面子的安静一分钟,然后再度喧闹起来。
冰上狱警也疲得不去制止,齐河抱着个人物品小心的跟在他身后,紧贴着走廊外侧的栏杆,以躲过那些铁门上从铁质栅栏里伸出的耀武扬威试图抓住他的胳膊。
“吵什么吵!!!都给老子安静!!!”
伴随着一记重拳狠狠的锤在身边的铁门上,一声大吼让上下数层楼的犯人瞬间噤了声。
齐河惊讶的抬头往另一侧并行的走廊看去,一个穿着狱服,身形高大的金发青年,皱着眉头表情凶狠的揉着自己用来锤门的拳头。
“制止的好……”跟在那金发青年身后的狱警看起来胖胖的,懒洋洋的说道,“可以考虑给你的禁闭减免一分钟。”
“切!”金发青年不屑的哼了一声,双手插兜,熟门熟路的沿着走廊继续向前走去。
在他大步向前走去时,身旁经过的牢房,铁门上方的脑袋都早早的缩了回去,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是1101号。你以后,也躲着他点。”
齐河四处张望了半天,才确定那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冰山狱警,这句话是在扔给他听的。
“到了。这里。进去吧。”
冰山狱警从皮带上解下一串钥匙仔细分辨着,找到的对的那把。
钥匙插进门锁,发出有些刺耳的咯吱声。
牢门打开了,夕阳的光几乎是直射进眼睛,齐河忍不住抬手挡住上半张脸。
“磨蹭什么?!”
冰山狱警从旁推了他一把,把他推进房间,铁门在身后呯的一声的被关上,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的声音和冰山狱警冰冷的语音一并响起:
“206室。新来的狱友,你们好好相处。”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语音已经有些飘远了,随着踏踏的皮靴落地声,显然冰山狱警已经走开了。
齐河吞咽了一口口水,有点紧张的望着房间里,因为背光只能看到黑色剪影的其他三个狱友。
让眼睛适应光线花了一些时间。
眨眨眼,三个狱友已经把自己围在了中间。
“你们这是欢迎人的态度?”齐河视线缓慢的转动着,抱着个人物品的手指关节不自觉的攥紧了。
“想要态度?那得欢迎的是个【人】吧!”站在最前方的男人,也是这个房间里最高大的。
看起来像是伪造年龄进了X城的少管所,起码他满脸的胡渣从面向上就比其他的人的年纪要大很多的样子。
“我哪里不是人了?”齐河翻着眼皮看向他,同时小心的提防着左右两侧的两个狱友。
左边的看起来和自己身材差不多,也是精瘦的躯干,眉毛上有道不太明显的刀疤。
右边的则斯文得像个女孩,白净的面皮,瘦弱的四肢,带着一副老式的眼镜。
虽然早就做好了被找茬的心理准备,但是看起来,只要摆平了眼前这个高大的带头的,剩下两个倒是问题不大。
“别说你不知道,就算大家都是犯罪进来的犯人。有几种也是不被当人看的。”面前高大的男生声若洪钟,“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杀了人。”
齐河的手指关节紧的发白,细碎的白牙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那三个人对视了一眼,右边带眼镜的斯文男生轻声补充了一句:“还强奸了孕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