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暗，看不清她的脸，也看不清她的表情眼神，但她那沉默的姿态，却好像弥漫着一股哀伤。
曲盛琛望了许久，慢慢走过去：“怎么坐在外面？”
听到声音，艾空儿愕然了一瞬，却没有立即抬头。
她当然知道来人是谁，对方的声音曾经在她心里萦绕回转了千百遍，她哪可能听不出。
艾空儿忽然有些沮丧起来，虽然因为假结婚的事，两人见面的机会多了，可这并不让她如何开心，反而有些如鲠在喉。
就好像她真的在利用这个事，接近曲盛琛一般。
曲盛琛不知何时已经坐到她身侧，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
艾空儿愣了愣，袋子里是一些糕点。
曲盛琛道：“刘妈做的。”
艾空儿经常去曲家，曲家的厨房她尝了个遍，最喜欢的却是刘妈做的松糕，刘妈是南方人，做出来的松糕又软又香甜，她后来在别处也吃过，却始终觉得不是那个味道。
她轻声道：“谢谢。”
两人都沉默下来，艾空儿一直没看对方，她小口咬着松糕，慢慢地往下咽。
曲盛琛从袋子里掏出一个保温瓶，递给她：“刘妈熬的绿豆汤。”
艾空儿接在手里，迟疑片刻，道：“今天伯母专门过来劝了我妈，我猜我妈不会再反对了，你……”她又措辞一会，道，“你不用再特意过来啦。”
以往很长时间她都很难见他一面，现在他却白天夜晚地出现。
大约是因为内疚，觉得艾母进医院是他的原因，可她并不愿意因此而绊住他。
曲盛琛很久都没有出声。
艾空儿不得不抬起头去看他。
曲盛琛低头跟她对视。
院里的灯光晦暗，他背对着光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她努力睁大眼睛，也只看得到那双眸子黑亮低沉。
很久，才听他低低应了一声：“好。”
艾空儿低头继续咬松糕：“……乙紫姐她还好吗？”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她第一次主动询问王乙紫的情况。
曲盛琛道：“好。”
艾空儿顿了顿，继续道：“你跟乙紫姐解释一下，等事情过了，我会跟你离婚……”
曲盛琛突然低低叹了口气。
艾空儿听得一怔，半晌，才把话说完：“……希望她别介意。”
“空儿。”曲盛琛喊她。
“嗯？”
“快点把绿豆汤喝了。”他抽出她手里的保温杯，把瓶盖扭开，再递还给她。
“哦……”
话题就这样被打断，艾空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缄默下来。
她喝了口绿豆汤，大概被冰镇过，尝起来凉凉的，沙沙的，很爽口。外人看她瘦，总以为她忌口这些甜食，但其实她很喜欢，只是吃不胖罢了，亏得刘妈还记得她喜欢吃这些。
花园里安安静静的，不远处有家属陪着病人在散步，看上去很闲适温馨。
她的心，却沉得更深。
而身边的这个男人，便是让她如此难过又惆怅的根由。
她又咬了口松糕，依旧松软甜美，是她喜欢的味道，可此时她却要费许多劲才能咽下。
如同她身边的这个男人，让她迷恋近十年，现在却让她望而却步。
如同她选择的这条路，不管往后会遭遇多少伤心难堪，她都得一个人吞下肚。
*
病房里，艾父转达了曲父的意思，艾母瞪着眼睛，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要你同意？”
原本他们以为，这个事是曲母弄出来的，他们虽不知道曲母为何执著于让曲盛琛娶艾空儿，但他们都以为，曲父不会插手。
而只要曲父不出面，任曲母翻天覆地，他们也能拒绝。
可现在却是曲父亲自发话，要他们同意曲盛琛和艾空儿的婚事。
“他知道这两个小混蛋是假结婚吗？”艾母觉得不可思议。
艾父沉吟道：“首长应该猜到了。”
“猜到了还让你同意？”艾母声音徒然拔高，“难道只有他们家的孩子精贵？”
“闹这么一出，还不知道空儿要耽搁多少年。到时候就算他们离婚，曲盛琛那小子是没什么损失，可空儿是女孩子，你让她以后再怎么嫁人？！”
艾父眉头也皱着，却道：“首长倒是主动提了这个，说到时候不会让空儿吃亏……他还是希望空儿能嫁过去。”
艾母急了，追问道：“那你怎么说？”
“我暂时没答应，不过……”艾父静默片刻，道，“首长的意思也很坚定，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绝。”
艾母顾不得手上还吊着针，挣扎着坐起来，道：“你要敢答应，我跟你没完！”
平常在家里，事情都是听艾母的，但这次涉及到曲家，艾父并不像平日那样什么都随艾母做主，他静默着，没有立即答话。
艾母拧起眉：“是你首长重要，还是你女儿重要？”
当艾空儿提着松糕和绿豆汤回病房的时候，便听到母亲这句问话。
她站在门口，眼眶瞬间变得湿润。
不管她母亲有多生气，话有多难听，但总归是为她着想的，总归在为她的幸福打算。
反倒是她，一直在伤母亲的心。
她猛然意识到，对曲盛琛那种求而不得的心情，比起母亲的这份爱来，实在太轻太可笑。
刚刚在楼下，曲盛琛原本要上来见她父母，被她婉拒了。曲盛琛虽说面露迟疑，却也没有坚持。她当时迈开步子，率先离开，知道他在后面望着，她心里头还是有些难受的。
现在，她却庆幸自己能抗拒得了那份诱惑。
她怕父母吵起来，忙敲门进去。
见她进来，艾父和艾母都停止了说话。当然艾母依然没理她，不过艾空儿心里已经没有那么害怕，走过去轻轻喊了声爸妈。
艾母瞪她一眼，到底愿意正脸看她。
艾空儿不由笑起来。
*
接下来几天，艾空儿跟学姐请了假，在医院里陪着艾母。
艾母仍旧不愿理睬她，但也没赶她走。
艾空儿知道她还没有完全消气，每天便尽心尽力地讨她的欢心。
曲家则开始着手准备订婚宴，现在圈子里所有人都知道曲家三公子要结婚了。
艾空儿完全没有管这个事，她还有工作要做，于是在陪了艾母几天之后，她跟曲家那边打了声招呼，便回了Y市。
曲母自然没有阻拦，她现在满心欢喜地等着自家小儿子把艾空儿娶进门。
这次回Y市，艾空儿没跟曲盛琛讲，至于曲母会不会说给他听，却不是她感兴趣的事了。
自从那天谈过之后，这么些天，她跟曲盛琛再没有见面，她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而他也没有主动找她。
纵然两人很快就要订婚，但他们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互不打探对方的消息。
艾空儿倒也并不觉得失落，虽然她内心里或许还有一些幻想，但那也只是幻想，她并没有想过要付诸行动去吸引曲盛琛的注意。
而且她没有忘记，这个订婚是假的。
她猜大概曲盛琛在忙王乙紫的事。
既然她答应跟曲盛琛结婚，曲母应该也不会再为难王家，曲盛琛这个时候应该是陪在王乙紫身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