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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来浅草的心就没有踏实下来过。
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他会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拿出那个曾被丢入垃圾筐里的投稿。
浅草没有顺从主编戈力的命令,没有扔掉陈明熙的稿子。
他不是没想过被戈力发现的后果,只是想起陈明熙当时那满怀期待的表情,浅草就狠不下心。从陈明熙的身上,还有作品上,浅草都能感受到她对漫画的热爱。他能感觉到,陈明熙是一颗还深埋在地下的原石,只要经过打磨,未来一定会大放异彩。
浅草不想扼杀一位充满潜力的漫画人。然而为了生存,他早已习惯顺从,虽然那天趁着下班,四下无人,他偷偷捡回原稿,暂时把它藏进最下面的柜子,但不安感也因为它的存在如影随形,每次戈力来到他的工位,就会引发他的紧张。
浅草不想一次次心慌,也不想丢掉这份投稿,他知道他没有能力与勇气反抗戈力,在无奈之下,他把目光对准了云雀。
陈明熙原本想要投稿的对象就是云雀。但如果把原稿给云雀,就等同于违抗戈力的命令,几天来浅草一直没敢付诸行动。
午休时间,编辑部里人很少,云雀正坐在工位上吃她自带的午餐,一边吃和一边和同事,也是编辑的游鱼闲聊。
相隔几米的浅草虽然埋头吃饭,注意力却在云雀身上。
“哎云雀姐我和你说,我今天上午收到一件投稿,说实话水平实在不行,可看得出是很用心的,但绝对不到能过稿的水平,明知道必须拒稿,我却不忍心,这种情况你遇到过吗?”
“做了这么多年编辑,当然遇到过。”
年轻的小姑娘编辑连忙问:“那你是怎么做的?”
“当然是随心而做。”
“哈?随心而做?”游鱼撅起嘴,“这算什么呀,云雀姐不要耍我啦,告诉我嘛。”
“没有耍你呀,就是倾听你心里的希望是怎样的,然后按照它去做。”
“呜呜还说没有耍我,根本就是嘛!云雀姐你坏!”
“嗯?我怎么坏了?”
“我心里的希望是不拒稿,可我又不能给他过稿,除非我想被戈主编骂得狗血淋头,哼!”
“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如果你真的希望的话。”
“第三种选择?是什么?”
“不过稿,但也不拒稿,做他的编辑,指导他修改,帮助他成长。”
“诶!?不会吧!?”游鱼瞪大了眼睛,“云雀姐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这种事是只有投稿量不足的小杂志才会做的事,咱们动漫世界从来只收成熟的作者,戈主编以前在会上还特别提过呢!云雀姐你这样说,要是被戈总编听到,一定会骂你的!他可是最看中效率了!”
云雀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我挨他的骂挨得不少了,再多也无所谓,无论他骂我多少次,骂我骂得有多狠,甚至是开除我,我也不会改变我做编辑的初心。”
“初心?”
“帮助那些真正喜爱画漫画的作者,和他们一起,为中国的漫画发展添砖加瓦。”
“哇……云雀姐你真伟大。”
云雀笑了:“话说得也许有些大,可以说是野心,其实就是一种美好的希望,但这份希望,这份不会改变的初心是我行事的准则,如果我遇到你今天遇到的情况,我会忘记大公司的身份,忘记总编的要求,只为能够挖掘出一名真正喜爱漫画的漫画人,漫画之路太艰难了,要是我能帮上什么,我一定会帮。所以啦小鱼,我告诉你第三种选择了,就看你的初心是怎样的,要不要为一个和自己无关的陌生人,担责任冒风险。”
游鱼撇了撇嘴,脸转向总编办公室的位置,沉沉地叹出一口气,沉默一会后,她才有气无力地说道:“咱们这些编辑里,就只有云雀姐你有实力和胆量能和戈总编顶上一顶,其他人,包括我,可真是……唉!真是不敢啊。”
云雀吃下一口饭,点点头,含笑说道:“是啦,我理解,我们这行干好一份工坐稳位置不容易,尤其是你们这些外地来的小年轻们,要奔生活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小姑娘用力点头:“是啊是啊是啊!云雀姐你真是善解人意!其实要说初心谁能没有呢,如果不喜欢漫画,不想帮助那些漫画人,又怎么会做漫画编辑呢,可戈总编他,唉,我们没有本钱反抗呀。”
“是啦是啦,我都明白。这样吧,要是你实在放不下,又觉得困难,可以把这位作者转给我。”
“诶!?真的可以吗!?”
“要是不可以我就不会和你说了呀。”
“可是云雀姐你手下的作者不是已经很多了吗,再给你加人,你的工作量更要多了。”
云雀微笑着摇摇头:“真心喜爱画漫画的作者,来多少都不多。”
“哇云雀姐你真是太棒了!”小姑娘兴奋得一下子抱住云雀,“你真不愧是我们大家的偶像!你最棒最棒了!”
小姑娘编辑这一扑一抱,云雀差点摔掉手里的饭盒,她轻拍对方的手臂,微笑道:“诶诶我的饭,小心我的饭!好啦好啦,我做前辈的,本来就该帮助后辈,不用这样啦,大不了什么时候下班,我们路过麦当劳,你请我吃甜筒就好啦。”
游鱼放开云雀,欢快地点头,一个劲地说道:“请!请!一定请!必须请!”
云雀和游鱼继续边吃饭边聊天,几米远外的浅草觉得自己像是被雷击中一样,心脏跳得很快,身子又热又麻。
浅草觉得和云雀比,他就像是山脚下乱石堆里一束不起眼的杂草,而云雀则是傲立山巅的雄劲青松。
浅草忆起自己的初心,原本是和云雀一样,也想在漫画界干出一番业绩,为中国漫画的发展贡献一份力量,然而原本心怀抱负的他却渐渐背离了自己的初心,每天只是服从领导的命令,僵化地工作,没有色彩地活着。
浅草知道,自己就和那小姑娘编辑一样,没有勇气,也没有本钱反抗总编,可他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