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凡间，废墟里伴随着轻声的咳嗽，一个本该离开这个世界的孩子睁开了双眼。
陈元捂着胸口，面色怪异地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他的手上泛着淡淡的白色仙光，这是褪去了凡体正式成仙的征兆，也就是说，现在的他已经算得上是一位仙人了。
只是离开凡间去往仙界的人却不是他。
“去他丫的红尘深重，成仙而难登仙界，死老天，本仙招你惹你了！咳咳……”许是因为太激动了，陈元再一次咳嗽了起来，感受着胸口隐约传来的刺痛，他脸上顿时泛起一丝怪异的神色。
都说成仙之后免了三灾九劫，没了生老病死，但现在是什么情况？
自己的确是不用死了，为什么身上的病还在！
难道是自己羽化的时候并没有将这病消除，反而是将这病痛化作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想着自己以后要永远地吃那种来一碗可以绝食三天的药，就算是回到了仙界，原先的陈天君也会被人改口称作病天君，陈元便觉得自己的眼前一片黑暗。
然而就在陈元感叹命运多舛的时候，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某一刻，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因为这座小院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连房门都已经被罡风吹得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所以那人也很容易地来到了陈元的面前。
“其他人都已经选好了各自的路，你是最后一个了……”
面前的人捂着脸，口齿不清地说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留在我陈家，但剥夺七少爷的身份，做一个下人，若是日后表现良好，可以让你做我陈家的管家。”
“第二，离开我陈家，当然我也不会让你就这样走了，你可以从账房那里拿五百两银子，如何？”
让自己选择吗？听中年人的口气，似乎其余的几个“义子”都已经做出了选择。
眼前的这个捂着一张发肿的脸的中年人正是陈家家主，也不知他是遭到了什么非人的虐待才会变成这副样子，在陈元的记忆里，这陈家家主可没有现在那么胖。
“难不成是吃太补了？”想着自己和他也有一个多月没见面，陈元心里渐渐恍然了，一定是吃太好了！
对于陈家家主的两个选项，陈元没有纠结多久，他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选的，但陈元却是很自然地选择了第二项。
待在陈家做下人？
开什么玩笑！
自己好歹是堂堂天君，就算当年在仙界不怎么出名，就算现在回不了仙界，自己还是仙人好不好！
堂堂仙人怎么能做凡人的下人？
听到陈元的回答之后，陈家家主似乎没有多做犹豫，当即大手一挥，袖袍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带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那道蹒跚的身影消失在陈元的视线中。
……
呆呆地站在陈家府邸的朱红色大门钱，看着那块巨大牌匾上赤金色的“陈府”二字，陈元的心里竟然显出一丝落寞的情绪。
这里是他曾经的家，他的出生便是在这里，他清楚地记得这座府邸里每一个人的脸，只是就在今天，他要走了。
背后背着粗布包裹着的行囊，眼前的一切真实，似乎都变得虚幻了起来。
前世的记忆恢复了，他从陈元变成了陈天君，这里终究只是一处凡人的宅邸，而自己却是仙人，在拥有永恒生命的仙人面前，这座凡人的宅邸竟然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那是前世在仙界所没有的……
“这就是……红尘吗？”闭上眼，陈元转身。
前世，他是仙人，在仙界不出名的陈天君。
今世，他依旧是仙人，但却沿用了陈元这个名字。
这名字他摆脱不了，这是他活在这人间的证明，也是——所谓的红尘之重。
凡间本无千秋锁，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互相缠绕的因果，才结成了让仙人都无法摆脱的千千结。
一步落，自己与陈府的那一丝因果似乎是断了，我在你家里住了十六余年，你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这是因果的完结，也是红尘解开了对自己的束缚。
随着一步落下，第二步，第三步……
陈元的脚步似乎是越来越轻快，在他的脑海中，思绪迅速地流转着。
他想到了离开人间回到仙界的方法，虽然那个方法有些玩笑，虽然那个地方有些偏远，但是陈元却不在乎。
拥有无限的寿命，在经历了多少个沧海桑田之后，陈元自认为就算要自己走百年去寻那个地方都可以。
“不周山，瑶池天水！”
目标很明确，在极北之地的不周山，称作承天柱的那座高山之巅，有一个和仙界瑶池一样名字的地方，据说那是上古仙界坠落凡间的一片净土，唤作瑶池。
在瑶池中有一片千年凝雾，又千年化湖的池子，谓之瑶池天水，在里面若是泡上一会儿，便可以脱去身上凡俗之气，羽化登仙！
而不周山也被称作最接近仙界的地方，若是在那里羽化，几乎瞬间就可以成功接引到仙界。
去不周山，入瑶池，登仙界！
这是此刻陈元内心的想法。
……
行走在青石板路上，四周的行人带着苍白的脸与陈元擦肩而过，人流攒动，似乎从来都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边上有这样一个年轻人走过一样。
出了城门，陈元再一次转身。
看着青色城楼上那三个石刻的“牧雁城”三个字，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或许自己真的被红尘缠绕得太深了？
要不然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我到底是怎么了……
时至初秋，北方的雁儿终归是朝着南方义无反顾地飞去。
而陈元却是随着大雁相反的方向，朝着正北方向走去，下午的阳光透过云层，落在他的后背上。
显得有些萧索。
清秋叶，离人雁，青街古道岐山远；风不语，水自伤，仙出云川两苍茫……
就在十六年前，那个天降甘露的夜晚，牧雁城多了一个唤作陈元的孩子，那天天降异象，陈家家主听信了老道的话语，将自己宅邸里的孩子全部都收做了义子。
十六年后，陈家家主的孩子羽化登仙，陈家少了两个少年，一个出了人间，一个……出了牧雁城。
他是人间红尘客，他是陈元，也是陈天君，那个在仙界俯视众生，高高在上的仙！
……
夜晚来得很快，这是陈元第一次离开牧雁城。
在偌大的林子里转了良久之后，某仙人终于是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己迷路了！
虽然白天陈元的方向感很强，但一到晚上，他的方向感绝对和瞎子有的一拼！
“该死的，人间的地势怎么那么复杂！”
陈元开始怀念仙界的种种好处了，那个地方虽然单调了点，但起码认路方便啊！
若是想到什么地方，直接往那个方向直飞不就行了，但到了人间，陈元却是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失去了飞行的能力！
不仅仅是飞行，那些平日里信手拈来小法术居然一个也使不出来！
“靠，敢不敢再坑一点！”
某仙人终于是露出了凡间沾染上的一些陋习，不复仙界的翩翩儒雅，任谁在夜里迷路了之后也不会维持那份君子气量，更何况这里目测只有他一个人，又何必装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好不容易堆起一堆树枝准备用御火术生个火，结果自己两只手在胸前掐得都青了，面前的一小撮树枝却是半点火星也没有冒出来，眼看着天气转凉，白色的雾气渐渐地将四周的树木遮盖，在白色月光之下，显得更加清冷。
就在陈元快要绝望的时候，耳边却是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小元子，在干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