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血色的夕阳用最后的余晖照亮着镇子的各个角落。瑟瑟的秋风吹在身上有一点点的寒冷，乞丐们躲在桥下就着凉水吃着又冷又硬的馒头，一边叹息着今天的收入又少了，那个谁因为弄脏了乡绅的新衣服被打了；老狗蜷缩在窝里，啃着不知从哪里叼来的骨头；黑猫站在墙头，一声声呜咽着，似婴儿的啼哭，撕心裂肺，令人烦躁。
然而，并不是夕阳所到之处皆是如此落魄光景。有的地方，譬如宜春院这里，华灯初上，灯火辉煌，夕阳的余光不过是一种黯淡的衬托。
那个小女孩，静静地站在阴影里，低着头不言语。门的另一边传过来的情话她听不懂，也没有心思听。站在她的面前的是她的父亲，她正在听自己的父亲和那个胭脂混杂着酒味肥胖女人讨论一个数字。而那个数字，则是自己的价钱。
爹，要把自己卖了。
可是小女孩一点也不难过，大概是因为在家里的时候爹娘和哥哥就对自己不好，吃不饱穿不暖，还做很多活甚至经常挨打，换一个地方或许还不错。彼时的她，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一番讨价还价以后，女孩的父亲留下一纸卖身契和女孩，带着一块散碎银子，喜滋滋的走了。而老鸨嫌弃的看了一眼女孩，黄不拉几的皮肤和瘦小的身子，一看就知道是长期营养不良。一双眼睛偷偷的看着自己，却又忍不住闪躲，七八岁的年纪，还没长开，也不知道过个七八年会变成什么样子。若不是那男子苦苦哀求，自己又赶着去招呼大堂里面的客人，她才不想收这个丫头。
“呸!”老鸨吐了口吐沫，招呼过来一个打杂的，厌恶的说道：“看着这个病恹恹的样子就觉得晦气，穿的又如此寒酸，若不是看着还算干净，真叫人怀疑是不是刚从乞丐堆捡出来的。带她下去洗个澡，换身鲜艳点的衣裳，吃顿饱饭，再叫人给她打扮打扮，我再来瞅瞅模样，若是可以的话明天请个师父教她弹琴唱曲，若是看着不顺眼，干脆打杂算了。”
说完，那老鸨便捏着手绢去了大堂，被她招呼过来的伙计同情的看了小女孩一眼，真是可怜这么点点大，看着她天真甚至带着点期盼的眼神，估摸着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她的父亲，是怎么会忍心将她卖到这种地方的。
“嘿，丫头，跟我来。”
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女孩显得格外的高兴。虽然衣服并不是十分合身，也不是新的，因为一时半会这里也找不出特别合身的新衣服给她，只能借了以前的姑娘们剩下的衣服。老鸨没有发话之前，也没有人敢用钱给小姑娘置办任何东西。但是对于小女孩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她还是第一次穿这样好看且没有补丁的衣服。
而盯着面前冒着热气的热粥和鸡蛋，还有一碟小菜，女孩显得更高兴了。食物很多的样子，今天大抵可以吃一顿饱了。然而，虽然心中已经期待开了，却还是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食物，又抬起头怯怯的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那个伙计，想吃，却又不敢的模样便是格外的教人心疼。
伙计叹了口气，揉了揉女孩的头，道：“小姑娘你慢慢吃，我去干活了，你吃好了喊我一下，我给你安排睡觉的地方，这个点了，姐姐妹妹们估摸着都没有时间帮你了。等明天中午，我找个姐姐过来帮你化妆打扮收拾收拾。以后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可就看你自己造化咯。”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开始埋头吃东西。伙计摇了摇头，便走开了。若是明日那老鸨看的满意了，这小姑娘虽然是能过几年的好日子，但是长大以后的命运，若是好的话能被一个老爷做一房小妾，虽然仍然会遭人议论，但好歹是有一个归宿了，若是不好，便老死在这个烟花场地。前日里，便是有一个姑娘，年纪也不是很大，还未到四十，便是因病去了。走的时候一床席子裹在便是抬着往乱葬岗上一丢，那场景好不凄惨。可若是老鸨看的不满意，小姑娘便在这里做个杂役，虽然辛苦但是过个几年或许能嫁个这里一个跟自己一样的打杂的，日子过的清贫一点，但是却不会遭人白眼。
只是，这小姑娘看起来模样还是挺俊俏的，老鸨应该不会轻易放弃。
不过转瞬间，女孩的人生在伙计的心中便朝着好几种不同的方向发展了，女孩却不自知。她只知道，面前这粥很稠很好喝。她只知道以后可以有好看的衣服穿了，也会吃到饱饭了。听那个肥胖的女人说，如果自己的表现让她满意的话，还可以学东西。以前哥哥上学堂回来就会念一些自己听不懂的句子，她觉得很了不起。是不是自己以后也会学那些东西了啊。
一边想着一边吃，一碗粥一个鸡蛋竟然不知不觉中就吃完了。女孩摸了摸自己圆圆的肚皮，笑了笑。看了一眼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但是周围的灯都还亮着，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这么亮的灯。她利索的收拾了碗筷，现在应该先将碗筷收拾好，再去找刚刚的那个小哥才对。他说要给自己安排睡觉的地方，看看天色，的确是黑了，应该休息了。
第一次离开家，并且再也不会回去了，女孩居然没有一点点想念。哪怕是快要睡觉的时候，哪怕是看着月亮，传说中思亲情绪最浓的时候。当然，女孩根本没有识过字读过书，也不知道这样的满月时间，应当是很多文人骚哥用笔写情的时候。
她不懂那些，她只会低着头收拾碗筷，然后端着餐盘将碗筷送回厨房再清洗干净。再出来的时候，女孩正准备去寻找之前的小哥给她去安排睡觉休息的地方，却见到之前已经离开的老鸨此刻又一个人急冲冲的向着这边冲过来。
“呀，你个小丫头我找你半天了，快来，快来。”
女孩有些茫然的看着老鸨，不明白她这样急着找自己是做什么，当然老鸨也没有空更没有必要跟她解释什么。只是强硬的拽过她的手腕，拖着她向前门走。
大堂里面充斥着比老鸨身上更刺鼻的胭脂味和酒气，女孩忍不住捂在了鼻子。而眼前的那些男男女女大胆的动作，更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堪入目，虽然年纪小不懂事，却也知道哪些行为太大尺度。
不过好在老鸨并没有带她在此停留，而是拉着她去了楼上的一个雅间。
关上门以后，耳根瞬间清净了，那些令人咂舌的流氓话语都听不见了，胭脂酒气虽然没有消失，却淡下了不少。
这时，女孩才开始打量着屋子里的环境，发现除了自己和老鸨以外，屋子里面只有一个男子。
那人一袭黑衣，坐在前方，右手的胳膊撑着桌子，只伸出食指，支着脑袋。桌子上摆了一壶酒和几碟小菜，不过看起来应该还没有动。男子年纪看起来应该也只是弱冠之年，身形清瘦，因为黑色的衣服衬着本来就没太多血色的肤色更加苍白。不过，虽是如此，他剑眉星目，眉头微皱，一言不发的样子稍显严肃，身边那柄长剑，更正平添了几分修罗的气场，让人有些不敢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