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师子杭约了晚上七点学校后门口见面。
这次我的心情比较复杂，也没有前两次那么害怕了。
因为是和老师相约，我特意提前了十分钟到，没想到师子杭已经在那站着了。我们看到对方都是一愣。师子杭似乎有些尴尬。
“走吧。”他说。
我点点头。
他似乎也知道后墙那里的缝隙，比我还熟门熟路地钻进去。
旧校舍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四周树影重重。
师子杭抬头盯着那间开着窗的教室。里面黑漆漆的，并看不出什么。他大概是陷入了回忆中，神色有些恍惚：“那天我其实是来跟她道别的。”
我有些吃惊。
风吹过，卷起脚下的落叶和尘土，这情景忽然有些萧索。我和白泽却听得很认真。
师子杭接着说道：“那天下午我办签证，路上堵车，回来的时候就听说她不在了。”
他的眼睛亮亮的，语气已经很平静。这么些年，想必所有的情绪都被岁月磨平了。
师子杭点了一支烟，我这才发现他年纪不大烟瘾却很重，他说，抱歉。
我们在外面站着，直到他抽完一支烟。我想他是需要些时间准备。
旧校舍里还是和我们昨天来的时候一样。到处都布满了蛛网。
地板吱呀作响。这次我的身边站了一只活生生的人类，可是他不说话。我想我也许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但是又无话可说，只好让沉默继续。
高三（2）班，那块班牌出现在面前，师子杭停下脚步。他深吸一口气，转动了门把。
就好像魔法一样。
面前的教室一扫破败陈旧，课桌椅整齐地排放着。
窗明几净。
仿佛还是十年前的模样。
窗外传来慵懒的蝉鸣，夕阳透过窗子照进来，温暖朦胧。
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站在窗前背对着我们。黑发洒满了她的肩膀，她站在窗口，仿佛在等人。
风掀起她的发梢，和墨绿色的窗帘一起临空飞舞。
师子杭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也许有太多的话想说此刻反而悉数卡在了喉咙里。
这场遇见太晚，我应该从何说起……
窗边的人仿佛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转过脸来。
一个回眸，十年光阴。
她看到师子杭展颜笑了，明媚如斯。
我这才发现她长得和顾琼有点像，但气质却完全不一样。
“你来啦。”她说。仿佛不过等了一个课间的辰光。
“嗯。”师子杭的眼睛有点湿，嘴角却扯出一抹笑，他向顾蕊走过去，“我来了。你是不是等着急了。”
“没有。”顾蕊背着手摇头，一蹦一跳地到师子杭跟前，俏皮地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只有恋爱中的少女才会有的甜美笑容。
师子杭忽然抱住她，把头埋进她的肩窝里，轻轻说道：“笨蛋。”
顾蕊微笑着，却变得越来越透明。她的周身发出淡淡的柔和的光。
她举起手，慢慢搭上师子杭的背。笑容越来越深：“再见了。”她用口型这样说道，下一刻便化成无数淡绿色的光点飞散在空中。细小晶莹，像一条银河飞往夜空里。
口袋里的铃铛“叮铃”响了一下。仿佛在为灵魂引路。
室内渐渐归于暗淡。
一切恢复成昨天的样子。灰尘落了满地。
我走到师子杭身边，才发现他依旧埋着头，身体却微微发抖。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平静柔和。
“谢谢你。”他说。
我不知道说什么。也许这种时候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
我与白泽对视一眼，退出了那间教室。
一街之隔的马路上人来人往的正热闹。
第二天我听人说数学组的那个师老师递了辞呈。
张魔女说可惜了，挺好一老师。
师子杭这个人在这所学校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学校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后来也就再没有人提起过他。
我趴在餐桌上看白泽在厨房里忙活：“我总觉得师子杭来我们学校当老师就是还没有放下顾蕊，你说是不是？”
白泽把菜端上桌：“是是是，快吃饭吧。”
我正想说他两句，门铃却忽然响起来。我只好放下筷子去应门。门外却是……
“哟，小半夏好久不见。”一个拥有着堪比玛莎拉蒂般锃亮脑门的大叔站在门外。
……
“……叔叔，好久不见。”我的眉头跳了跳。
站在门口这位正是我爹如假包换的亲弟弟，我的亲叔叔唐旭。如诸位所见，是个和尚。
“你奶奶让我来给你送点饺子，别一天到晚吃泡面。”叔叔换鞋进屋，他的手里果然提着一个大包，“诶，你这儿好冷，开空调了？”
有很冷吗……
难道是因为屋里有只鬼的缘故？和白泽呆习惯了都没感觉呢。
“咦？”叔叔看见桌上的饭菜惊讶地叫了一声，“你知道我要来？”
我看见桌上的两副碗筷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只好睁着眼睛胡诌道：“奶奶打了电话。”
“哦。”叔叔的脸凑上去，“还不错嘛。小半夏这不会是你做的吧？”
“呜……外卖的。”
“跟叔叔还这么客气。”叔叔一屁股坐在白泽的位子上。
这个时候白泽已经在一边捂着肚子笑得都要岔气了。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眼睛怎么了？”叔叔一脸无辜小天真地看着我。
“没，没什么。”我连忙正色，并且以一百二十码的速度开动脑子岔开话题，“你待会儿干什么去？”
叔叔夹了一口菜，道：“驱鬼。”
我的下巴就这么华丽丽地掉下来了。
驱，驱鬼？
……
“嗯，有户人家的女主人好像被鬼缠身了，委托我驱鬼。”
这……
叔叔你确定你真的没问题吗……明明连白泽都看不见。
这难道不算欺骗消费者？
“说起来小半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很好玩哦。”叔叔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好玩……这……
叔叔你确定你真的没有用错形容词么……
“我还是……”我刚想拒绝，却看见白泽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小狗眼睛死命地对着我点头。
于是我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一起去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