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如故在字典里只有一种意思，是说初次见面就像老朋友一样，形容初次相见就情投意合。但是我更喜欢这个解释的后面小半句。
一,
偌大的图书馆内整齐摆放着数不清高大的朱红色书架，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慢慢悠悠飘扬。地板光洁明亮，浅紫色的窗帘上嵌一些俏皮的小碎花，暖黄色的蕊心，很喜人。
一袭鲜红娇艳长裙穿梭于架子陈列的过道间，和檀木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幽雅飘逸。仅容得下两人通过的窄缝隙，那双剔透无暇的脚踝像林间新下的小雪，魅惑动人。
图书馆，空无一人的图书馆，到处都摆满了书，井然有序的模样。她穿行其中，路过一排又一排的书籍序列号，修长的手指提着裙摆，一直在晃晃悠悠飘荡。
没有目的的，两只脚像被套上枷锁，只懂得行走，不允许停下来，除非，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冗长，冗长，没有尽头的，望不到边际的。
恍然，耳畔若隐若现一声低笑，沉沉浮浮，却意外的动听，在这个远离俗世尘烟之地，是个好东西。
那，他在哪呢？
她想，自己肯定是在做梦吧，遥远的够不着的梦，只能在睡觉出现的场景。
程稚缓缓抬开眼皮，两只眼睛在一闭一合间有着强烈的刺痛感。他伸出手摸摸眼角，并没有任何类似于泪的存在。
又做那个梦了。
灯光从悬挂在天花板下的灯罩下发出来，遇到墙壁反弹，从而视野之内一片明朗。程稚偏过头瞥了眼窗外，依旧黯黑的夜色，很浓，浓的似乎是一抹晕不开的颜料，枯燥干硬的，没有任何感情。
数不清第几次做相同的梦了，醒来的程稚总会手脚冰凉脑子发蒙，心里面空落落的，仿佛有一阵风正在呼呼的吹，还带着回音。
“该死，床单又湿了。”指腹触碰到下身的布料，黏腻的感觉。早知道就不穿着内裤睡觉了，他想。所有的裤子都因为这个自己化成女人的梦给糟蹋了，那些沾染上脏污的，他死都不肯再穿第二次。
这是程稚以为的，成长为男人必备的一部分。
他仍然记得第一次梦见自己是女人的时候，脑子里残留着一丝清醒的意识里拼了命地要醒来，结果醒来之后，他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直瞪着惶惑的瞳孔直到黎明划破夜的孤寂清冷，天大亮时，才发觉自己的床单和枕头都湿了一大块。
而那几声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分不清是愉悦还是讥讽的笑意，程稚就把它当作愉悦。
但是他搞不懂，为什么会出现男人的笑？为什么梦中的自己一定要找到他？偏偏，却总是不遂人愿。
程稚索性闭上眼继续睡，就着湿漉漉的贴身短裤，挪了个地，发现不管用什么姿势都睡不着。
他赤脚下床，走到门边关灯，以为黑乎乎的环境能起点作用。然而，躺下不过十秒，他耐不住地摸索到墙边找到电灯开关摁亮了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自从这个家里面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晚上睡觉习惯性开着灯。至少明亮的空间会让他有一丝丝的安全感，再说，晃眼的实感总比黑不溜秋的虚无要来的温暖。
大自然的光倾泻而下，将人造光源挤压的黯淡，并且斗志昂扬地宣布自己到来。程稚被刺眼的光华绞痛眼膜，余光瞟向窗外，几方黄色跃上高楼，斜斜地铺开一角，像拼色图形。
程稚在床上躺了很久才起来，门口传来急躁的响动，他想起今天是星期天，学校放假。然后，肯定是橙汁饿了，着了慌，所以疯狂地抓门。
“正好，今天去购置几条内裤。”程稚低声嘟囔了一句，很快地穿好衣服刷牙洗脸吃早餐，在橙汁的饭盆里倒上足够的狗粮，心情愉悦地出了门。
是个好天气。程稚抬头瞥了眼悬在高楼缝隙间的太阳，它露出半边脸来，好奇地窥探。天空蓝的可喜，没有一丝云彩。
腕上的手表指针指向十点二十，左右来回不过半个小时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
不停的有人从前方迎面走来，复又擦肩而过，或是超越他步履匆忙。每个人脸上都有不同的表情，程稚很喜欢观望那些细微的神情变化，他觉得这样很有趣。
商场人不少，熙熙攘攘，那扇玻璃门不停在转圈圈。程稚的衣服擦过来往行人的衣服，步伐轻盈的迈到熟悉的地方。
店子里没有什么人，程稚推门进去，售货员礼貌性地说着欢迎光临，后面就没有她们的事儿了。
毕竟是男性私人物品。
悠扬的音乐在空气中流淌开，轻快的曲调，程稚忍不住跟着轻轻哼起来，目光流连在风格各异的平角内裤上。他忽然勾起唇角，走向对面的货架。
一条咖啡色的纯棉内裤，侧边绣着一个拇指大小的哆啦A梦图案，是程稚想要的。
他离它越来越近了。
正要心情愉悦地将它从货架上解放的时候，另一只手却比他快了一秒。
奇了，突然就冒出来的一只手，从哪冒出来的？
程稚有些诧异，手僵立在一排大同小异的裤子前，指节弯了弯，蹙起眉偏过头。
“我先拿到的！”先程稚一步拿到那条咖啡色内裤的人挑衅地扬眉，说话声音上扬，还作势举着手中的战利品在他眼前晃，又快速收回转身就走。
程稚被惹恼了，这什么人啊真的是，本来一条内裤是一件何其小的事情，结果挑事者幸灾乐祸的神情和话语，倒是把他的一腔怒火点燃了。
他到底从哪冒出来的。
“喂！”程稚跺脚，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追上前面人的脚步，拦在他面前，努着唇，“这，明明是我先看见的！”
程稚用手指指着他手里的东西。
沈如故缓缓眯起两只狭长的眼睛，索性双手环胸，环视一圈，歪开一边嘴角哼道:“哦？可听没听说过先来后到，小屁孩儿！孔融让梨的精神你不会不懂吧？”
售货员匆匆忙忙赶来，面上有些许尴尬。她走到程稚面前，温声说:“你看，我们店里还有一款是非常好的哦，我可以介绍给你。”
程稚垂下手臂，不爽地飞一个白眼，傲娇道:“我不！”
售货员有些为难地朝沈如故递去一个眼神，有几分求救的意味。然而沈如故不知为什么，笑的无比开心。
音乐很适时地变成了摇滚。
可能对沈如故来说，面前和他差不多身高的高中生，的确让他的心突如其来的兴奋。
“你，真的很想要？”沈如故依旧眯起那双狭长的眸子，语气里却有了一丝调戏的意味。
“嗯！”程稚紧握双拳杵在原地，脱口而出，像个小孩似的固执己见。其实也没有那么想要得到，说白了，程稚很不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
“那我还偏不给你了。”沈如故用食指勾着那条裤子的边，净在程稚眼前瞎晃悠，脸上坏坏的笑，售货员看傻了，脸颊绯红，为什么而尴尬害臊无从得知。
“沈如故，你都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抢东西！”
身后响起一道清丽的女声，还有由远及近哒哒哒的高跟鞋撞击地板的声音。程稚看见沈如故呆滞在脸上的笑意，以及瞳孔里一闪而过的不耐。
程稚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产生的幻觉，但是有时候他就是能观察的细致入微的。后来，他向沈如故求证的时候，也确确实实说简宁儿破坏了当时的气氛和自己的兴致。
几个围观的售货员很利索地各司其职，剩下他们三个在两排货架间，为了一件贴身衣物展开厮杀。
只见女生穿着军绿色夹克衫，蹬着一双过膝的黑色皮靴，脸上的妆很浓，双唇红的跟姨妈血似的。她一把抢过沈如故手里的玩意儿，铺开在面前，然后在他身前比划，啐道:“这根本不合身啊，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沈如故皱起眉望向别处，耸耸肩，双手往裤袋子一插，东张西望就要离开。
简宁儿将手里的东西塞到呆呆的橙汁手里，拉住沈如故的胳膊，说:“你干嘛呀？买个内裤磨磨唧唧的，现在买都没买又要走了。”
“来，我帮你挑。”
沈如故张开的嘴巴无奈的又合上，从喉咙口蹦出的我字，硬生生又被咽回去，任凭简宁儿拉着他转进另一排货架。
这两人，怕是缘分到尽头了，程稚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