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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照看到那老妪蕴娘的最后一眼,便是她佝偻着身子,却一身凛然的,被长安府尹的衙役带走的那一幕。
这世上的事情,终究是种了因果,方才会得的轮回啊。
偃照负手站在阑院的月洞门前,看着拱门之中越攀而下的藤萝,同它开的细白如同米粒的小花,青青濯濯,不沾一丝凡尘秽土,分得清是青白,一目便得了然。
纯然不似同人心复杂污秽啊。
他向北而来一万里,见了无数的人,世间各种声色形态,端的是百态善恶,不能同一而语。
不似他的父亲,无数的年月里,都霁月清风一般的活着,不知世间这万般变化的人心,形色的光影繁华盛景。
偃照觉得自己不像他父亲,便是一丝一毫的都不像。
父亲喜静,便是径自逗弄着小鸟,便都能够安安稳稳的度过散闲一日浮生。
而他却只生了这一副同他极其相似的面容,其脾气心性,却差之甚远。
他爱繁华锦绣,爱人世百态,好荣华富贵,喜美裳华服。
他们虽是父子,却分毫不似啊。
不过这豫王世子,却看不出自己的一丝一毫的脾性。
他端觉的自己是一个出尘遗世,不屑于人间烟火俗情的出世清修一般,在自从自己手疾眼快的将他一把扯过,以免了那老妪的一针银针殃及到他之后,便是对偃照,着实的另眼相待。
偃照自从发现这豫王世子使唤十分容易之后,便就了解他本质来说,是有些大大咧咧,加之憨厚。
果不其然,这豫王世子对偃照卸下仇视防备心理,换成感激涕零的时候,这种憨厚,带着些傻气的模样,便就更加分明了。
豫王世子一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他,笑着道:“偃照公子,方才多亏了你的援手相助,本世……不,李某我不胜感激,咱们去花满楼听个曲,或者去醉霄楼里吃个饭?”
豫王世子看样子像是极少同人打过什么交道,或许应该是极少承过什么人情,说了这一通,不过应该便是想要还上偃照一个人情,请他去吃饭听曲。
偃照微笑的点点头:“多谢世子了,听曲便不必了,申时将近,我们还是去吃个饭罢。”
豫王世子连忙点头,笑着摆手道:“不用叫豫王世子这么生分的称呼,我叫李炳,偃照公子直呼我姓名便好。”
偃照愣了愣:“包子馒头饼的饼?”
豫王世子赶忙摆手:“是炳炳,明也的炳,也算是让我父王给弃了不用的名字,我现在的这个名字,更像是吃的。”
偃照见他颇为健谈,心里虽说已然神思已经飞走了,但是嘴上还是不得不应和着他而笑道:“哦?是么。”
豫王世子笑着直点头:“我现在的名字叫李范,模本为范的范。但是人家要是叫我李范,我还真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所以我私下里,还是让他们叫我李炳。”
偃照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微笑不变:“大道之名,模本为范嘛,甚好,甚好。”
偃照本想着,自己说一些场面之上的话,好让李炳觉得同自己言谈,甚之乏味,便能够知而退却,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但是偃照却低估了一个颇为健谈的人的健谈程度。
他并不会因为你的冷清而减少他的热情,相反他会愈加热情。
比如现在的豫王世子。
豫王世子从自己家中的六个兄弟,十一个姐妹,谈到了长安城的吃喝拉撒,花街酒巷,谈到了最后,偃照实在忍无可忍。
他在听完豫王世子将自己所有的家底也都开始倒腾出来的时候,觉得若是再往下说的话,便是连太祖太宗皇帝之事他都能够再牵扯上去。
于是偃照笑了笑,伸出手来,拍了拍李炳的胳膊,含笑着道:“豫王世子,不如我们且先去醉霄楼,边吃边说吧。”
“嗨呀,偃照兄,你便唤我李炳就好!”
“尊卑有序,便是万万不可的。”
“我说可就可,偃照兄你就直唤我名就好了。”
风起艳阳高下,拂起翩涟别院之中的草木花海萋萋盈盈,两个高大卓然的背影,缓缓离去,将这一片别院,一件奇闻,自此尘封在这唐中宗景龙二年的春夏。
这醉霄楼以前,据说是座酒楼。
择的是风月浊酒酬苍天的意境。
意境总是好的,而自这意境之中,便也就能看到这酒楼掌柜的诗意洒脱来。
据李炳说,这醉霄楼以前,曾经卖过这全长安城里,最好的酒。
醉霄酒。
这酒当初据说是当年年方不过二十,方及弱冠的,一派洒脱的酒楼掌柜,游历江湖之中,在一处孤高绝岭之上,见到了一位酒仙,得酒仙所赠酒方所制。
后来待到醉霄名满长安之时,有一段时日,家中妻小父母时常生病痛,而那酒楼掌柜却突然在一日梦中,见到了地府而来的孤魂野鬼,说这醉霄是神仙酒,是天上神仙才能够喝的上的。
而他们一众鬼魂若是也能够饮上,便能够修得仙身,所以他们要在七月初七那晚,开了鬼门关,百鬼前来共饮此酒。
并且那百鬼在梦中胁迫酒楼掌柜,若他不交出醉霄酒,阻扰了他们的神仙梦,他们就不止止是这小灾小痛,必然会让他一家老小,全都以命来偿。
酒楼掌柜方才得知原来那酒竟是只有天上仙人才能喝到的仙酒,又听到这百鬼所胁迫之言。
他咬了咬牙。
而后,这掌柜竟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他在七月初七的那天晚上,将所有的醉霄酒全都和着朱砂,搬到三里石街上尽数砸碎。
而后从此便在醉霄楼的楼柱之上,刻上了驱鬼符文。
而据说当晚的三里石街之上,彻夜传来了厉鬼疾哭。
朱砂可是自古而来,驱杀厉鬼的最好办法。
而醉霄楼自此之后,便再也不卖醉霄酒,醉霄自此,成为绝唱。
偃照坐于窗畔,支窗朝下看去,窗外是新绿婆娑,树树芳华,簌簌风起,窗内阁中桌案之上,斑驳树影。
他静静将这醉霄楼的故事听完,颔首微笑而道:“看来这长安城中,奇闻异十,神论而诡,不可细数啊。”
李炳笑着点点头:“我们长安城啊,那可是千百年来,出过无数奇闻轶事,有过无数光怪陆离之景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