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的赫赫是被满屋子的香味唤回意识的。
他甚至不用睁眼，就已经分辨出今天早上的餐桌上一定有荷包蛋和煎火腿。在半睡半醒朦胧不清的晨梦中，少年总觉得接下来就是被愤怒的老妈喊着“迟到了”拎出被窝，下意识地在房间仅有的四把无扶手椅子拼出的“床”上缩成了更小一团。
“嘿，醒醒。”一手还拿着咖啡壶的舒合抬脚踢了踢赫赫的椅子腿，“睡得倒踏实。”
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确认了半天才意识到面前站着的不是自家老妈，而是还没解下围裙的舒合，吓得翻身起来的动作太大，匆忙间险些从椅子缝直接摔下去。
“起来吃饭，然后干活了。”舒合摆出一副剥削者标准嘴脸，毫不客气地说道。
赫赫这会儿还没完全醒过来，听到“干活”两个字才猛然间想起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不怎么明显的喉结上下抖动了一下，颤抖着声音战战兢兢地问：“干……什么活？杀人吗？我……”
他刚想说自己绝对不会跟着这群疯子趟这趟浑水，话还没出口便被舒合一个轻笑堵回了肚子里。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总在胡思乱想什么。发传单。”
困惑的少年挠了挠头，只好先说服自己A市这里民风彪悍，就连杀手朋友们做事都别具一格。
正式坐到桌边的时候，赫赫彻底被眼前所见的早餐惊呆了。
“师父，这是你做的？”他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盘子里的荷包蛋，“我妈都从来没煎出过至少有一面没糊的蛋……”
“那你的人生也实在太可怜了。”舒合说得毫不容情，“不过毕竟我好歹也算是厨艺专精。”
桌上还有另外两人。即使是在室内，晓也一直背着她那把瞎眼睛的粉红色狙击枪，正低头默默吃东西。而三石显然是被赫赫刚才的话吸引了注意。
“你叫他师父？”三石的面上带着某种深藏不露的错愕，食指轮流点了点赫赫和舒合两个人。
不等赫赫开口，舒合抢先“嗯”了一声，指了指赫赫：“所以随便使唤。我吃完先走了。”
三石笑得莫名地像个奸商：“必然。”
赫赫嘴里塞满了两面金黄的吐司，一脸状况外地看着这两个人打哑谜。舒合站起身，顺手揉了一把少年的头毛，笑得眯缝了眼，扔下一句Have a nice day便火速逃离现场。
那脸上的奸商笑和三石简直如出一辙。
舒合在街上溜达了一圈，突然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他毕竟常年自称“立志成为小白脸的家里蹲”，这两年间除了维持生计必须的“活动”之外，就连一手创办的“地下河”都丢给三石打理，自己安心地当起了甩手掌柜，堪称是深居简出的标准模范。这种生活方式硬是把他本来就白皙的肤色憋出了某种略带病态的苍白质感，整个人蜕变成了一个在阳光下到处漂浮的游魂。
游魂舒合在早上八九点钟这种最为明媚却又不刺眼的阳光下一连打了数个哈欠，最后终于在良心和口袋里钱包的限制下，忍住了以直线最短距离迅速回家的念头，决定先去宠物店接回他那两只名叫连连和年年的狗儿子。这两只八成是在宠物店住的舒坦，看见自己铲屎官居然也只是不轻不重地甩了两下尾巴，并没有更进一步的热情的表示，害得今天的值班店员用狐疑的目光来回打量了舒合四五遍。
在心里骂了不下十回“孽畜”，舒合牵了两个狗子回家。可楼梯爬了还没过一半，这两个却像是终点有三层夹心巨无霸一样，淋漓尽致地展现了突然兴奋.jpg，哈巴狗的合计八条小短腿硬是跑出了西伯利亚雪橇犬的气势。舒合一头雾水，不太清楚等在自己前面的究竟是敌是友，却在拐过最后一个楼梯弯道的时候切身体会了一下什么叫“狗鼻子灵”。
“毒蜂”久遥正俯在楼梯扶手上，百无聊赖地往下看，哪怕是看到舒合露头，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发生半点变化。
“这两只居然还没被你养死，也是命大。”她拄着下巴，语尾拖着标志性的婉转长音说。
舒合一听这话，立刻展现出对于“抚养权”通情达理的大度：“你牵走也行。”
久遥长发一甩，拒绝得斩钉截铁：“不要，判给前夫了。开门。”
承女王蜂赐名的连连和年年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不动声色地嫌弃过一轮，仍旧吐着舌头向久遥摇着尾巴示好。等着舒合开门的功夫，久遥沉默地注视着这已经是中年狗却半点不见成熟稳重的两只，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摸了摸这两只的头。
“俩傻狗子。”她轻声说。
作为一个独居的单身男人来说，舒合家的整洁程度显然是要高出标准值的，只不过这种“高”没有把握住合适的尺度，一骑绝尘地朝向另一个极端奔去。
久遥神情复杂地打量了一圈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绝对不算是夸张的居室，憋了半天终于搜肠刮肚地翻出了一句“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舒合随手拉过一张折叠椅示意久遥坐下，一面拆了个一次性纸杯出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才想起来这几天没烧热水，只好推出一张分外诚恳的面孔，无比认真地问：“实在不好意思，自来水行吗。”
久遥：“……你这待客之道也是一点没变。”
舒合倒是理直气壮：“待客之道待的首先要是‘客’，你就算了。”
说着又把这个纸杯塞回到整卷的纸杯摞中。
久遥低头看了看摆在自己身前的这把有点落灰、且摇摇欲坠的钢管折叠椅，最后还是决定站着说完。她从随身携带的那个贴满了亮片品味清奇的手包中翻出一张纸，抖开之后直接塞到了舒合面前。舒合被突然塞到鼻子下面的纸搞得眼花，连忙后退了半步，这才看清那纸上写了什么。
是个打印出来的网页。logo还挺熟悉。
久遥抖了抖：“还没报名吧。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