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人来了又去，最终徒留下何舒低头坐在座位上发着呆。凉风习习，透过半开的玻璃吹进来，商店橱窗，华灯初上，各种各样的色彩从眼前掠过。这是何舒完全陌生的景色，听着温柔的机械女声一遍遍播报着站牌地点，她惶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处。
“这是终点站了，你还不下车？”
司机转过头来饶有兴致的盯着这个从一上车就安安静静的女生，善意的提醒她，以便于他能完成下一班车的交接。
何舒悻悻然走下车，望着这个并不熟悉的地方，显得无助迷茫。霓虹灯在高楼大厦间闪烁璀璨的光，各种精美的商店橱窗装扮的五颜六色，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每次在这种喧闹异常的场面都会让何舒感到无比凄惶，有一种找不到温暖的归属感。她想起上次在热闹非凡的商场里迷失的情景，人山人海的商城，她被挤成小小的一丁点儿，挤着挤着就不知道自己被人流冲到哪了。
那还是八岁的时候，苏杭偷偷带她溜出去玩，结果他找她找的满头大汗，当在一楼供人休息的沙发后面发现蜷缩成蜗牛般瑟瑟发抖的何舒，除了习惯性的说她蠢之外竟然差点流下泪来。
何舒走到一家咖啡馆的外面堪堪站定，映照着流光的玻璃上的倒影瘦弱伶仃发梢凌乱，仿佛风暴中没了依靠的小树，在天地间飘摇。
幽蓝的夜空连绵的乌云遮掩了月亮的身影，几粒碎钻般的星子微弱闪耀。何舒站在咖啡馆外，仿佛丢了灵魂的娃娃，流离失所。期间不断有来来往往的人路过，甜蜜依偎的小情侣，牵着父母掌心的一家三口，三五成群玩乐的中学生，还有问她要钱的并不年老的“乞丐”。
他们以为她睡着了，谈笑过一轮之后又转为其他更为有趣的话题。直到一股力道将何舒从魔怔中拉扯出来，她透过五彩斑斓般迷幻不定的光，傻傻的对来人笑着:“卤蛋，你来啦？”
那人没有接话，继续拉着她往前走，一直往前，穿过拥挤的人群和尖锐的车啸声，进入一个繁华小区似的布景，路灯散发出柔光，三三两两的行人安静的散着步。
“纪萧衍，你带我去哪？”何舒拉回方才飞离的思绪，看清楚是纪萧衍后猛然将手从他的束缚下挣脱出来。
“我的房子。”纪萧衍冷眼看着她，颇有几分不想和对方说话的神情。
他们站在路灯下，明黄色的灯光，纪萧衍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尽是汗，深邃的五官掩映在夜色中生出些许魅惑，身上也是没来得及换的白色球服。他站在背光的位置，汗珠子吸饱了光芒滑至他瘦削的下巴。
“我没有发神经！”何舒在他欲开口之时大声吼道，不自在地扭开脸用手背搓了搓脸颊，“我就是无聊。”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逗，干笑了两声想缓解气氛，一只青灰色的蛾子飞过她眼前，她想都没想就将两只手在空中“啪”发出清脆的响声。
“咦……”何舒满嘴啧啧啧嫌弃的将沾满墨绿浆液的手摊开在纪萧衍的面前，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她也说不清为何跟这个大自己三岁的表哥在一起时总有一种恨不能砍掉双手的罪恶感。
纪萧衍的头歪向另一边，冷笑着:“你不要时刻挑战我的极限，别说我认识你。”
“哦……能帮我从书包里拿出纸巾来吗？”
何舒忍着胸腔作呕的感觉用纸巾一点一点揩净手心的液体，前面的人步伐大且快，隔一小会儿她又要小跑着跟上去。路灯悠悠的发着光，不时有蛾子掉落在灯柱下，缩成一团小小的幻影。
何舒低着头在身前绞起手指头，她没有见到苏杭，看纪萧衍的行头显然是打完球回来，她要不要问他？仿佛可以听见耳边翅膀震动的嗡嗡声，她的脑子里混乱一片，不期然撞上了已经顿下脚步的纪萧衍。
“小纪，那是你朋友？”谈话被她打断，话题自然转到她身上。
“不……不是的……”何舒倒退几步，双手在胸前摆的跟什么似的，在中年大叔上下打量的目光中大声辩白:“我不认识他！”一激动她就犯口吃，结结巴巴的差点咬到舌头，“当然……他……他也不认识我……我们就是……就是遇见……”
“成叔，她是智障你不用管她。”
纪萧衍说的云淡风轻，何舒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你才智障，你全家都智障”。在对方一脸玩味的暧昧笑容里，她又做出违心的让自己可以抽自己一个嘴巴子的举动。对，是又一次，而且以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个这样的又。
“嗯……我是智障，咿呀呀……咿呀咦嘚哟……”
大叔大笑离去，末了还不忘说:“小纪，你朋友是演小品的吧，下次给我们演一个呗，哈哈，真有意思。”
纪萧衍冷着脸，看着在原地转圈圈嘴里哼着无名小调自娱自乐的何舒，就像经历北极冰原的气候，一束“脸都被你丢光了”的眸光要将她千刀万剐。
“对不起啊，我……欸，纪萧衍，有鬼在追你吗，等下我会死啊！”
纪萧衍的房子在三楼，他不喜欢说家的原因是那确实是没有什么生气的建筑，父母在外地经商，那只不过是他的安身地。他不喜欢坐电梯，因为他说那是残疾人的玩意，跟他没有一毛钱关系。何舒很少来这边，除了被她妈妈硬生生拉过来聚聚之外，一个人从没有来过。虽然聚聚也只不过是她妈妈将冰箱塞满，做一顿丰盛的餐宴，外加打扫一下卫生再添置一些日用品。
楼道的灯光很暗，纪萧衍一条腿跨三级阶梯，一下子他们就拉开了一条楼梯的距离，何舒只得弯腰忍住胃里的不适急急忙忙跟上他。
“你怎么知道我过来了？”终于到了目的地，何舒单手撑在墙上气喘吁吁，全身热的厉害。
门锁啪嗒一响，纪萧衍扭开门就要朝屋里走，适逢对门老太正打开门出来倒垃圾，看到一张生面孔，而且又是女孩，瞬间脸上多了几分慈祥生动的笑容。
“小纪，这么晚了还有同学来你家玩啊？”老太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