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的很是宽泛，令秦淮一时有些犹豫，但秦晓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她也就按照印象，简单的提了些。
“似乎就是带着齐姨娘赏花，听戏，偶尔上街，没什么特别。”
话音未落，她皱了皱眉头，又补上一句。
“只是，那齐姨娘倒是跳腾的紧，各房几乎都去过，大伯母那里跑的最是勤快。”
秦淮口中的大伯母，自然就是如今侯爷的正房怜夫人了，齐姨娘甫入侯府，竟与怜夫人如此热络，当真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秦淮的身后，隐隐露出秦泠漠然的脸色，因着大病初愈，整个人瘦骨伶仃，颧骨高高凸起，神情也从曾经的倨傲，变得有些冰。
秦晓忍不住心底叹息，还想打听下秦泠的消息，可就在这时，忽然一队捧着果盘的丫鬟鱼贯而入，打断了她与秦淮的叙话。
“看来，宴会是要开始了。”
秦淮低低说了一句，转过身子，坐直在位置上。
没过多久，辈分稍长的夫人们，也都相携入场，一时场面更加热闹了些。
长信王当真不愧是最得皇帝信任的亲王，财力雄厚只从宴席糕点茗茶，就可见一斑，更莫要提王府治下的严谨，连洒扫的小丫鬟都是礼数周全的。
这样的开场，落在众位京都权贵眼里，自是一番威慑，只是秦晓貌似淡然的神色下，只将晦暗不明的目光，隐隐投向今日宴席的主位。
那把还空荡荡的王爷交椅，无声的昭示着长信王府烈火烹油的煊赫下，深埋着怎样的岌岌可危。
君恩似流水，日日常有新，这句话，何止适用于后宫妃嫔呢？
此次王妃的生辰宴，京都有头脸的人家都到齐了，光是入座，就费了一番功夫，即便先将人数最多的姑娘们安置，仍然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算是安排停当了。
接下来，就是流水一般的程序，送贺礼，致贺词，觥筹交错，人人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仿佛长命百岁的是自家姐妹一般。
这样往来应酬的场合，原本是不需要各家，把如花似玉的姑娘都带出来的，所以，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另有目的。
对于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们而言，难得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青年才俊，相亲才是她们最重要的目的。
既是相亲，表现自己的优秀，就成了必不可少的环节，这些小心思，各大世家都是心照不宣的。
王妃向来喜爱成人之美，没过多久，就吩咐下人搬开堆成山的贺礼，由各家姑娘们展示才艺，美其名曰，为宴会添彩。
姑娘们上场的顺序很有讲究，比如第一位就是很特殊的位置，虽然最容易给众人留下印象，却不适合身份太高贵的姑娘，以免平白成了抛砖引玉的瓦砾。
今日，第一个上场的，是秦晓前世的熟人，西语侯府嫡姑娘，李鹤白的嫡亲妹妹，李纤纤。
比起李鹤白靠着风流的名声人尽皆知，这位西语侯府的千金倒颇有些才气。
甫一上场，便将宣纸长长的垂在木桌两边，双手各执一只狼毫，饱蘸墨汁的模样，当真有几分腹有诗书的大气模样。
会双手反写的闺秀并不算少数，毕竟琴棋书画里，就有‘书’这一项，尤其是因着李鹤白的关系，在场的夫人姑娘们，大多对李纤纤带了几分或多或少的轻蔑。
可是，当李纤纤最后一笔写完，按规矩将笔墨依次传看时，众人的脸色，却随着依次传递的纸张，微微有些变了。
李纤纤写的，并非是简单的篆书，而是极难得的梅心篆。
梅心篆，顾名思义，是一种颇有艺术性的字体，每个字远远看去，就似一朵绽开的梅花，自中心的位置向四方绽开。
这种字体，对书写人有极高的要求，何况，李纤纤还是双手反写梅心篆，这样的效果，即使再聪慧，没有七八年的功底，也是做不到的。
顿时，众人看向李纤纤的目光，开始有了些微的变化。
而站在台上的李纤纤，只是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个羞涩的表情，仿佛对此次大大的出了一回风头，没有一丝骄傲。
墨迹很快传到怜夫人的手中，秦晓的眼角余光，分明的看到，她那极力隐忍的阴翳。
自从怜夫人妾室扶正，日子过得就越来越顺风顺水，只怕，这些日子的低伏做小，在她心里留下的，并不是表面上的那般云淡风轻。
倒是秦钰，看不出什么忌惮，反而隐隐有一丝兴奋，看来，即使李纤纤珠玉在前，她也依然信心十足。
眉梢微微一挑，秦晓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不知如此胸有成竹的秦钰，一会发现自己一败涂地，会是怎样的表情。
怕是足够刺痛怜夫人最后一根隐忍的神经了吧。
有了这样精彩的开场，后面上场的姑娘们明显有了压力，一个吹笛子的姑娘，还不甚错了两个音，一下子哭了出来，跑下了场。
这算是很不敬了，姑娘的母亲脸色都白了，连连告罪，好在王妃宽厚，才算是揭过了这一节。
如此一来，场上的气氛更凝滞了些许，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感觉到了李纤纤带来的压力。
这样的情况，着实不枉她自降身价，首个出场，所以，饶是她忍功不错，也实在有些抑制不住的，想要露出一丝得意了。
而此刻，没有人注意到，秦钰那一贯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深深藏着的轻蔑和兴奋，还有与她隔着两个座位的秦晓，沉思的模样。
古语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很快，就轮到秦钰上场了。
在秦钰之前，是秦鸢的节目，她本无意搏一次露脸，所以只是中规中矩的弹了一曲，谈不上引起多大的轰动，但也算是圆满的走了过场。
而秦鸢的曲子刚刚结束，刚刚给李纤纤用过的木桌，就紧接着搬上了场。
迎着众人复杂的目光，秦钰含着一丝骄矜的笑容，从容的走到了桌前。
对于秦钰的刻苦坚韧，秦晓从不怀疑，所以，她自然也明白，秦钰此刻满心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可惜，登高易跌重，这个道理，自古有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