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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死了,是否就一了百了?
紫荼死不得,可是支撑紫荼活着的,却早已轮回转世。
那还不如就死了罢。
可是若死了,是否真的就可以一了百了。
若死了,这片天地,这个世界,这整座以南大陆恐怕尽皆都成了自己的陪葬。
死不得,想死,死不得。
他不在了,一切都没有意思了。
就算他二世为人,就算他转烟入眼,就算他还是他,可是自己与他的经年过往,对于那个虚无缥缈的转世之人,又算得上什么?
百年的光阴归零,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终究是随着他一并烟消云散。
曦斡,紫荼还记得曦斡带着满身伤痕初次寻到源村的模样。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那颗共振着这一方天地的心,动荡到如斯地步。
那时候,似乎和现在是一般情景,天地将亡,紫荼也心如死灰。
不若就这样吧……
……那时候的紫荼,也是这样一般想法。
死或生,爱或不爱,走或不走,离与不离,去与不去。
那时候,源村大乱。
天火坠落,地面崩塌,一片末日之象。
万物皆消之前,他抱着她,望着怀中绝望至极的人,无言以对。
可是没有言语,紫荼却分明看到他笑了,笑的是那么温柔,温柔却又苦涩。
就是那个笑容,唤起了紫荼心中早已偏离的希望。
而末日到来之前,那个笑容挽回了天地万物。
如今,那个笑容却终究消亡在了紫荼无法企及的地方。
不若就死了罢。
没了他,四国陨落又何妨?天地消融又何妨?
没有他,一切于自己来说,皆都失去了意义。
或许这就是爱吧,自己这个注定了毁灭的生命里,所获得的最美好的事物。
爱是那么好,好到自己可以不惜一切的去守护。
那些亲手毁掉的生命,在自己指间消失的烟魂,一桩桩的血案命债,和爱相比,实在太不值一哂了。
可冥冥中的注定,却是如此的残酷又现实。
大概这就是报应吧,可报应为何不降临在自己身上,为何本应自己偿还的血债要应到他的身上!
这世界,唯有他不能被伤害!
咎氐六舞,屠灵匕首,明明自己付出了如此多,才能获得这样代价极高的力量,可就算是这等凌厉的仰仗,却依旧抵不过时间、命运最平缓的摧残。
“曦斡……曦斡……我……想……好想……。”
紫荼的一抹烟魂此刻正拘在绯苑的背后,绯苑背着那几乎没有重量的魂,全神贯注的跟在长渊的身后。
被故川开启的门后,有着一段极为曲折的通道,那从门外看起来明明一马平川的道路,在踏入了门口却立刻变得崎岖起来。
绯苑每一次踏步都觉得脚下传来的触感与眼睛看到的现实完全不同,这一步的冰凉石板,下一步就变成了浸透脚背的黏腻沼泽,这说不上是凝之灵还是空之灵的术法,虽然从不曾在四国之中见过,但是绯苑却打心里觉得熟悉。
“小姑娘,这‘步步生烟’可还走的惯?”眼看那棵巨大的树木越走越近,长渊长老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过身来笑着询问道。
“步步生烟?这是脚下言灵术的名称么?”绯苑虽然好奇,但脚步却未随着长渊的问话而停止,凭着感觉往长渊身旁走近,绯苑心中似乎察觉到脚底下的一步步陷阱充满杀机,虽然刚开始的时候都是小心的沿着长渊走过的地方踏去,但是走到现在,绯苑只觉得自己就算闭着眼睛也能从这段崎岖的路中走向终点。
“也不算什么名称吧。”长渊看着越走越快的绯苑,脸上笑意更浓:“这只是一个调皮孩子负气起的外号罢了。”
说着,长渊忽然俯下身去,伸手拨散了绕在崎岖通道之上的障眼法,那看似平坦的路面忽然一阵扭曲,接着便现出了真实样貌。
绯苑只觉得背脊一凉,那本来站在平地上的双脚此刻正陷在一团正方形的格子路中,而格子路的两旁却忽然变成了陡峭的悬崖,悬崖峭壁之上,唯有自己走过的路径有着格子状的路面,而自己方才因为心急而大踏步走过的地方,更是一样的情形!
只能说是幸运使然,方才跟着默不作响的长渊长老一路走来,都走在了悬崖之上的方格之内,若是有一步踏错,那便会坠落深渊。
“方才忘记告诉你了,咱们走的这条路叫做月之眼,你回头看看,这一个个方格状的路径,连在一起像不像一道细细长长的月牙儿。”长渊长老惬意的环顾四周,接着回过头去,踏过了月之眼的最后一个方格路径。
绯苑回身望去,只觉得一阵嫌弃,心中那熟悉的想翻白眼的冲动终是被后背上紫荼的有又一句呢喃给压了下来。
“曦斡……曦斡……我好想消失……好想死去。”
本来被长渊打昏的紫荼,终于渐渐恢复了知觉,口中的轻声呢喃也越来越清楚,那刚开始只有背着紫荼的绯苑能听到的耳语,此刻已经大到就连前方的长渊也能听的一清二楚的地步。
长渊的脚步微凝,伸手向紫荼的方向感知了一番,方才打入紫荼身体的心锁已有松动,长渊叹了口气,接着便加快脚步朝通道的尽头走去:“小姑娘,咱们得快一些了。”
西部灵之国的一座深院之中,帛那罗家的现任家主此刻正在家族供奉着言灵的作坊内来回巡视,作坊内众多织布机器正顺应着言灵的共振而来回摆动,十几座机群之中,唯有一架居中偏左的纺织机纹丝不动。
这一架,在清晨之时停止了运作的纺器之内,正是供奉着威力最强的其中几段言灵之一,而那一匹长年累月在纺器内拆了又织,织了又拆的布匹此刻正好停在了内纹言灵的最中央地带,这一匹布的织锤,在凝结了言灵的最精华处戛然而止,抢修的工匠已从清晨忙至现在,却也不见纺器有何好转的迹象,而帛玉鎏的脸色更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发难看。
“都是一群废物!”帛那罗家的现任家主看着一群满头大汗却束手无策的族内工匠,再也忍耐不住,训斥的话语正要喷薄而出,却不料院内的前庭忽然传来了一声急促的尖叫。
这叫声,似乎是帛玉鎏的夫人所发,听起来凄厉又悲苦,帛玉鎏心中忍不住一沉,看来从清晨时就猜测的状况终于发生——那无用的畜生,终究没有保住家中这一枚珍贵的言灵!
从清晨起就忍耐至今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帛玉鎏颔下的长须无风自动,身穿的织金缎袍更是凛冽飞扬,怒目看着眼前一堆碌碌无为的工匠,帛玉鎏也懒得再多言,随袖一挥,言灵骤然发难,离帛玉鎏最近的两名工匠首当其冲,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帛那罗家主的袖风挥到。
这些帛那罗家族中有名的工匠早已见识过家主的厉害,看到长袖挥起无不吓得心胆俱裂,而那被袖风挥到的二人更是面如死灰,彼此对望一眼,眼神中不约而同所出现的绝望更是让人不忍直视。
两人相望之间,庭院中已有血味传出,细不可闻的血线先是自二人的七窍中飞出,接着便是满身的毛细孔内尽皆开始有着夹带着皮肉的血线脱体而出。
穿梭在半空的血线弥漫了半院,有意无意的飘在了一众工匠的头顶之上,此刻帛玉鎏的脸色稍有改善,但院中噤若寒蝉的匠人们依旧呆若木鸡的立在当场,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那密密麻麻的血线在遮天蔽日的盖在了匠人们的头顶之后,便立刻漱漱的落了下来,帛玉鎏将言灵收回,血线便再难成线,重新化为液体,劈头盖脸的泼了众人一身殷红。
“无用的人,我帛那罗家必不会多留。”冷冷的抛下一句话后,帛玉鎏便头也不回头的越门而出,朝前庭走去。
而留下的那些如丧考妣的匠人们,劫后余生的彼此对望了一眼,但除了满眼的血色之外,其余的再也看不真切。
待到帛玉鎏走远之后,才有人手软脚软的瘫坐在了当场,那被袖风拂到的两人之一,正有一人是自己的血亲,但是满身血腥的回望院落,哪还有自己亲人踪迹?
言灵妄动,人早已尽皆被抽成了血线,徒留一地印着帛那罗家徽的空空布衣,余下的,便全黏在了众人的周身之上。
虽说帛那罗家的后院血腥一片,前庭却是差不多是如此光景,主事的管家只敢默念流年不利,对着地上那团染上污垢的轮回步叹了口气,战战兢兢的嘱咐人将不小心撞见这幅惨状的夫人扶回内堂,这才有机会对着那半身焦黑的奴仆继续询问。
转命团与少爷,七人同行,最后却只剩一人得回,而回来的人也早已身受重伤,那正面焦黑的后背上,所留下的火舌灼痕乃是言灵自爆才有的样状,这火烧的灼痕虽已没有明火存在,但是言灵自爆的灼伤恰如跗骨之蛆,即便是熄灭了却依旧有噬尽血肉方能罢休的决绝,眼下此人已是命不久矣,若能问到一些有用的便还罢了,若没问到什么,那家主……
“言灵呢!”突如其来的帛玉鎏脸色铁青,大步踏过了地上的轮回帛,一把揪起半死不活、满身焦黑的家奴,狠狠的问道。
正当那唯剩的转命团之人努力的开口时,天地忽然在同一时间虚晃了一下。
头顶的天,脚踏的地,在某一个难以言说的刹那,竟然同时消失了一瞬。
那一瞬,短暂,却诡异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