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的滨海，盛夏的威力初现。没有丝毫风的午后，连蝉都懒的叫一声。
三道口派出所。
张海涛很不想走出有空调的办公室，奈何烟瘾上来，在办公室吸烟就得开窗，那点儿凉快气可就要散了，索性到院子里顶一根儿解解馋。
方一走到业务大厅，张海涛却看见一“熟人”。
“欸！就是你！张……张什么江！你怎么又来了？”
大江听到有人叫自己，扭头一看，咧咧嘴应了声：“张所好。”
张海涛走了过去，看着大江手里拿着一叠材料，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跟大江差不多高的俊朗青年，问道：“干嘛来了？”
“俺爷走了，过来销户。”大江嗓子有点儿哑。
前天晚上，大江爷爷还是走了。就算已经有心里准备，大江还是哭的撕心裂肺。从小看大自己的爷爷，最宠爱自己的爷爷，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这样走了。叫他如何不痛彻心扉？
闻言，张海涛面色一滞，轻叹一声：“节哀。”没再多说什么，拍了拍大江肩膀就出了大厅。
因为那天大江和杨林兄弟俩商量过后，就用了好几天时间来跑户籍、社保、殡仪馆等地方了解相关流程，所以今天过来大江手续带的很齐全，办理的速度也很快。
拿着派出所给的回执，兄弟俩就准备往回返了。
“那人是三道口的所长？你怎么认识的？”杨林有点儿好奇。按理说大江虽然进过好几次局子，可还没那格儿让所长亲自“招待”吧？
“昂，副所长，好像叫张海涛，还是上次我撞人那事儿，他过来跟我聊了一次……”说着，大江就简单跟杨林讲了讲张海涛介入的事。
之前没说是因为大江根本就没在意。
“哦。”杨林点点头，没做他想。
俩人走出大厅，正瞧见张海涛倚着派出所大院儿里的一棵老槐树，在树荫下吞云吐雾呢。
大江跟张海涛摆摆手打个招呼告别，却被张海涛叫住了。
“张永江，你过来。”
“张所，有什么指示？”
“你朋友？”张海涛看了杨林一眼，随口问了句。
“嗯，发小。”
点点头，张海涛沉吟了一下，说道：“以后走正道，别没事儿给派出所添麻烦。”
“啊？”大江有些懵，不知道张海涛这是要演哪一出。
“上次的案子结了，我也不问谁在背后给你支招，这篇儿就揭过去了，你的车估计这两天就能提出来，以后如果还想卖水果，就去办个证，城管那边我有朋友还算能说上话，你都这么大了，别成天瞎混。”
张永江这人虽然有案底，但张海涛知道都是些打架斗殴的小事儿，也没有什么严重后果，在他看来就是年少气盛的小孩儿胡闹。
而张永江的身世却让张海涛不由有些唏嘘，如今他爷走了，这孩子算是彻底没了依靠，之前的案子时，张海涛知道眼前这小子能卖水果，至少是准备开始正经生活的表现，一句话的事儿帮他弄个合法的卖水果的身份，总好过继续放任他在街面上胡混。
“呃……”听了前半句，杨林面露古怪之色，大江也有些讪讪地跟杨林对视一眼，心里则有些感动。
“谢谢张哥了。”大江知道他这话不是以一个警务人员的身份跟他说的，也没再称呼他职务。
“不用，好了，忙你的去吧。”摆摆手，张海涛让俩人走了。
看着两个小青年离去的背影，张海涛眼中精光一闪，方才张永江和他发小的对视的那一眼，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
“是不是那个小子？”张海涛暗自揣测，从见杨林第一眼，那小伙儿没说一句话，只是在一边微笑等待，看似人畜无害又没有什么存在感，可以张海涛的眼力，却发现张永江在说话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瞄他的发小一眼，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张永江以那个小伙子为首呀。
不过，转念间张海涛就自嘲一笑，是又如何？那案子都已经结了，不消说只是他的猜测，就算是现在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表明那个小伙儿就是背后给大江出谋划策的人，他张海涛还能去翻案？
是有人给他发奖金还是怎么着？
兴趣或起或灭，都是一时罢了。
抽完烟，张海涛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转身回到了办公室，打了个电话问了问张永江的那个车修好了没有，若是修好了，就着人让他赶紧提走。
至于城管那边的朋友，张海涛则暂时没有动作。
若是张永江找他，那就随口帮忙说上一声。
他从没想过除了这些，会再跟张永江有什么交集。
只是这世上的事情，又有谁能说的准？特别是……缘分那玩意儿。
——
哥俩儿慢慢溜达着往家走。
路上杨林想起临走时张海涛的话，对大江道：“大江，我觉得那警察还不错。”
他有理由这么说，因为他实际经历的远比大江多的多。那个张所长跟大江非亲非故，虽说随口一提帮他去城管打个招呼，但这份心思就很难得。
都说人民警察为人民，但除了份内的事情，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做到？
就像有白天就有黑夜，有光明就有阴暗一样。
美丽如滨海又何尝不是如此。
如果杨林没有记错，今年的滨海正是“黄赌毒”最猖獗的时候，不久之后省公安厅就会有一个专项整治行动，至于结果，杨林呵呵。
因为内部有人泄密，导致行动失败。
公安部领导都大为震惊。
这件事的直接后果就是滨海公安部门的大地震，直接重新洗牌。
这些，在后世的新闻上都有报道，因为闹的太大，杨林这个吃瓜群众都有详细的了解。当然，杨林来讲，这些事情离他尚有距离，还不是他所能介入和左右的。
财货迷眼，有人作死那便随他去。杨林还不至于傻到为了去跟那帮现在看起来高高在上的蛀虫借势而拯救他们。
就算想借势，也得找潜力股不是？
听杨林对张海涛感观不错，大江笑笑沙哑着嗓子说道：“也就那样。”
实际上，大江对任何警务人员都不抱丝毫好感。
“他能说帮你去城管打招呼这话总算份心意，一般人可没那闲心。”杨林道。
“你还真想让我接着去卖西瓜啊，当时卖西瓜也是权宜之计，你不是让我去学修车么。”大江说道。
“我说你怎么一根筋啊，我说那张所长人不错，值得交往交往跟你去修车卖水果有关系？”杨林哭笑不得。
“呃……”
“再说修车又不是让你干一辈子，这人总得一步步来不是？让你好好学修车，那意思是你别继续在街面上混了。当老大带一帮小弟风光吧，但有鸡毛的用？你能打，你能一个打十个，人家都服你，可人家给你钱吗？这么说有点儿市侩，可你不想想，之前和你一块玩儿的那些小孩，跟这个张海涛比起来谁更值得交往？”
杨林这一番话，大江听完后沉默了。
见话说的有些重，杨林拍拍他肩膀，宽慰道：“别想太多，多个朋友毕竟是好事儿，要是有机会跟那个张所长好好处，有时候关系就是你麻烦我，我麻烦你这么处出来的，你去找他办个证，卖不卖水果还不是你说了算？回头在寻个由头谢谢他，这不就熟了嘛。”
大江又不是真傻，杨林一点他就明白了。俩人相视一笑，再抬头已经马上到家门口了。
俩人准备稍事休息，下午再去社保那边带着材料继续办理销户，其实按照大江爷爷老家的规矩，是要等过了头七之后再算日子出殡的。可是现在是夏天停在殡仪馆费用一天高过一天，又没有多少人来瞻仰，奶奶决定还是一切从速从简，等这边手续办完了，算算日子，后天比较好，就不再多等了。
“社保那边电话多少来着？我再确认下手续缺不缺。”杨林一边翻检着材料，一边问道。
“第三份材料上边有，不过我家电话坏了，去你家打吧。”
“那赶紧修啊。”杨林从一八年来，现在没有手机都让他好一阵不适应。自然也知道通讯及时的重要性，奈何现在手机不仅样式难看，更是贵的要死。想要用手机也得等一阵了。
“不着急，反正也没什么人找我，咱俩楼上楼下的也方便。”大江家电话前天接到医院通知爷爷走了，恍惚悲伤之下，让大江给砸了一下，接着罢工了。
“嗯，也行，咱俩通讯基本靠吼也能解决问题。”
听大江这么解释，杨林也没二话，带着材料直奔楼上自己家。正如大江说的，也没啥人找他。
可他俩都没想到，就因为没及时修电话，差点儿误了大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