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求 第16章 1

一生何求 第16章 1

时间:2020-08-31 09:33:49作者:兰思思

独家完整版小说《一生何求》由兰思思倾心创作的一本轻类小说,这本小说的主角是韩晓颖沈均诚,内容主要讲述: 1 沈均诚没有急着出去找工作,过去的每一天,他几乎都是跟着计划走的,时间宝贵得如同奢侈品,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费,他的弦也总是绷得紧紧的。 而现在不同了,他的手上忽然拥有了大把...

一生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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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何求》 免费试读

1

沈均诚没有急着出去找工作,过去的每一天,他几乎都是跟着计划走的,时间宝贵得如同奢侈品,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费,他的弦也总是绷得紧紧的。

而现在不同了,他的手上忽然拥有了大把时间,他想干什么都可以,他舍不得把这个时间自主权立刻交出去,于是决定给自己先痛痛快快放个假再说。

脚步一旦放慢下来,他才发现,除了每天在生意堆里打转外,生活似乎也有很多种过法,比如晓宇,白天睡觉,晚上精神抖擞去唱歌,舞台上的风光虽然显得有些虚幻,但也不失为一种另类的色彩,同样令沈均诚着迷。

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带晓颖出去,看电影,K歌,泡吧,打球,逛夜市……

两个人好像回到了高中那会儿,拼命要把那时遗失的乐趣找补回来。不,这样的日子比高中生活有趣多了,因为没有学业压力,可以畅快地呼吸自由的空气。

在这样甜蜜的时光滋润下,晓颖也变得活泼开朗起来,她现在非常爱笑,震颤的风铃声在沈均诚的耳朵边回旋,他感到一种久未有过的满足与幸福。

晓颖也会问他很傻的问题,“你为什么喜欢我?”

沈均诚把头枕在她腿上,惬意地闭起眼睛来微笑着思考,“在你面前,我不用装——不用装好学生,好儿子,好上司,甚至连‘酷’都不用装,而且,时不时还能干点儿小坏事……”

说着,他忽然翻过身来出其不意地挠晓颖痒痒,把她逼得连声求饶,笑得眼泪水都出来了。

笑过后,她忽然收敛神色,盯着趴在自己身上的沈均诚,缓慢地说:“可是,说不定有一天……你会后悔。”

沈均诚与她四目相对,眼眸里流淌的神色清澈纯净,“我唯一后悔的,是当年就那么轻易放你走了。”

渐渐地,笑容重又回到晓颖嘴角,她俏皮地嘟了嘟嘴,“你不放又能怎么样,难道你能养我?”

沈均诚恢复了仰面躺下的姿态,笑呵呵道:“我可养不起你,现在是你养我的时候!”

他们的日子过得的确有些颠倒,晓颖每天朝九晚五,沈均诚则在家里睡到日上三竿,待晓颖下班回来,他已经拖好地,洗好衣服,煮好饭等着她了。

晓颖对他的能干甚为惊讶,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儿。

沈均诚对她的偏见很是不满,“小姐,我好歹也在国外独立生活过七年,你以为我是带着佣人去的?”

他还会用很标准的伦敦腔跟她点头哈腰,“MayIhelpyou,Ms?”

晓颖于是笑称他为“田螺先生”。

吃过晚饭,晓颖负责洗碗。

等走出厨房时,她蓦地感觉两肩酸疼,大概是在公司里打电脑打多了,忍不住伸出手去,自己给自己捶了两下。

沈均诚正坐在桌边摆弄刚买回来的榨汁机,他看到杂志上说女人每天喝新鲜果汁对身体有好处。

听到晓颖的呻吟声,他抬头瞥她一眼,“过来,我给你按摩一下。”

晓颖笑着走过去,不相信地盯住他,“你还会给人按摩?”

沈均诚向她挤了挤眼睛,“我会的东西还有很多,你等我一样样给你演示吧。”

他把晓颖按坐在椅子里,两手在她的左右肩上分别用力,力道由轻至重,晓颖止不住娇嗔连连。

沈均诚给她捏了会儿,忽然俯下身去,在她耳畔低语,“你这声音听得我骨头都酥了。”

晓颖脸一红,转过去要敲他的头,被他闷笑着避过。

“你跟谁学的?按的穴道到底准不准呀?”晓颖对他的手法始终心存质疑,“哪天我得去找个盲人按摩师比较一下。”

沈均诚乐道:“你想找盲人按摩啊!早说嘛,我把眼睛闭上不就行了?”

晓颖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沈均诚,你以前好像没这么幽默的嘛!”

话音刚落,她的身子就整个嵌进了沈均诚的怀抱,他热热的呼吸在她耳后根吹着,搅得她连心里都痒丝丝的。

“你知道吗?你笑起来声音特别好听,以后,我会给你讲很多很多笑话,我想天天听见你的笑声。”

她仰起脸,身子还没来得及反转过去就与他吻在了一起,甜蜜的气息随着他灼热的呼吸,丝丝缕缕渗透进她的心里,她有种被幸福击中的眩晕感。

不出去乱逛的夜晚,他们会选择很没出息地早早爬上床,躲在被窝里肆无忌惮地聊天嬉闹。

和沈均诚在一起,晓颖感觉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浑身放松,这种放松自然还远甚于与郭嘉在一起,因为她和沈均诚之间几乎没什么不可以聊的话题,从年幼时的到长大以后的。

沈均诚偶尔使坏,会给她讲一段需要拐几个弯才能明白的黄色段子,晓颖的迟钝总是让他如愿发出悲悯,“韩晓颖,你这几年究竟是在哪里过的?你不会是被锁在真空里了吧!”

晓颖不服气,从被窝里伸出手臂去揪他的耳朵,“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你耳朵不保!”

等沈均诚给她解释清楚了,色迷迷地盯着她看时,晓颖通常会满面通红,把脸埋在被子里发出吃吃的笑声。

沈均诚则撑着半边身子对她侧目,“韩晓颖,你实在太单纯了!单纯得让人发指!”

他忽又感到好奇,“你从上学到开始工作,就从来没有喜欢过别的人?从来没想过跟男生……那样?”

晓颖笑够了,仰躺在床上,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从来没有。”

她的视野里蓦地出现沈均诚的脸,他炯炯的双目因为离她太近而被放大了数倍。

“那你想过和我吗?”他涎着脸继续逼问她。

晓颖的脸一下子又红了,“没有。”

“我不信!”他驳斥得铿锵有力。

晓颖知道这种事和他争也是徒劳,不如以攻为守,于是伸出手去掐住他的脖子,“那你呢?你是不是很早就想那些事了?”

沈均诚也不瞒她,老实作答,“是——那时候特别想你,可是不敢。”

说着,他的眸中充满了柔色,俯下头来,怜惜地吻了吻晓颖的鼻尖,接着是她饱满滋润的双唇。

“从十八岁开始,我就做着同一个梦。”他的嗓子忽然有点暗哑,情欲象流水一样在他眼眸里涌动。

“什么样的梦?”晓颖有些不解。

沈均诚的吻从她的嘴唇渐渐下移,游走在她的颈脖与胸前,他低声呢喃,“就像现在这样……”

晓颖心跳加速,他的唇和手正在她身上搅起风浪,要让她陷入疯狂。

她一把抓住他的双手,今晚,她感到体内有股强烈的气流在翻涌,她突然不想永远处于被动的承受状态。

在沈均诚尚未回过神来之际,她已经翻身上位,脸依然是红扑扑的,却不再似从前那样娇羞拘谨到手足无措,“我想……试试……”

沈均诚的眸子里晃过一丝错愕,继而变得愈加幽黑深邃,他微眯起眼睛,嘴角含着一点笑,坦然放手,纵容她为所欲为……

然而,她难得的胆大与淘气却似一个不懂章法的小孩,只知一味戏水,却懵然无知于跋涉者的干渴。

情不可抑的那一刻,他再也无法忍耐,发出低沉的呻吟,猛然间一个翻身,把倔强的晓颖压回身下,凶猛索取,直至达到快意的巅峰。

这本就该是属于男人的征服游戏。

2

晓颖不知道沈均诚是怎么发现那只被她藏在橱柜角落的盒子的。

某天她回到家时,看见那只象征着她心灵深处最隐秘一块的盒子静静躺在客厅的桌上,沈均诚的手指在上面犹如演奏钢琴一般弹跳。

她在门口换了鞋,咬着唇走过去,沈均诚的目光始终专注在她脸上。

“干嘛动我东西呀?”她谴责的语句里其实没有一丝生气的成份,反而显得有点心虚。

“里面装的是什么?”他好整以暇地偏过头去,继续盯住她似要躲闪的眼眸。

“没什么。”她轻描淡写地说着,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伸手想把盒子掳进怀里。

沈均诚手指用力一勾,盒子滴溜溜向着他身侧滑去,躲过了晓颖的抢夺。

“你还没回答我。”他的眼眸突然似海一般深邃。

看着那样的眼神,晓颖忽然气馁了,“你都看过了,还问我做什么?”

沈均诚缓缓站起来,与她面对面而立,继而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慢慢地说:“我一直以为我寄给你的信你都没收到。我没想到,你的定力居然这样强……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他垂下视线,投向掌心里握着的一枚小物件——用胶带小心拼缝起来的一张漫画像,画像上的男孩和女孩,脸上因为拼接的细缝太多,如同两个久经风霜的老人一样沧桑,还有几小块区域,因为碎片丢失,被补上了别的纸张,白色与白色之间也有微妙的颜色差异,但就手工而言,这几乎称得上是沈均诚见过的最精妙细致的作品了,他的眼眸在接触那上面的内容时,无可避免地柔软下来。

“你生气了?”晓颖被他驳得无话可说,只能谨慎地这样问他。

那时候,除了沉默,她确实不知道该怎样回应沈均诚,从来没有人指点过她,而她也已经对两人之间存在的可能性完全死心,她承认自己不是个勇敢的女孩,从来都不是。

“不。”沈均诚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那丝微笑里却是阳光意味十足,看得晓颖心生惶惑。

“我一点也不生气。”他搂住她,脸上的线条柔和得无以复加,“我很高兴,韩晓颖,以前我一直觉得我跟你之间,永远是我在追,你在逃,你从没明确告诉过我你的真实心意。”

他俯下头去在她唇上轻轻啜了一口,忽然变得很开心,“但是看到你保留的这些信我就明白了,你是爱我的,一直,对不对?”

晓颖的眼眶霎时也湿润了,手指点一下他的鼻子,“傻瓜。”

两人赫然紧紧拥抱在一起,忘情吸吮对方的热情,那相同的热度在他们身上同时燃起一把火,熊熊烈焰在心头燃烧。即使有一天,他们都会被燃成灰烬也在所不惜。

自从沈均诚买了榨汁机后,晓颖每天回家都可以喝到不同口味的果汁,她觉得自己都快成沈均诚的小白鼠了。

“多吃水果有好处。”沈均诚总是这样说。

“既然这样,直接吃水果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榨汁?”晓颖喝着口感并不算佳的果汁反问他。

“那榨汁机不就浪费了?”沈均诚对她眨了眨眼睛。

晓颖扑哧笑起来,知道他又在逗自己。

有天她接过沈均诚递上来的黄灰色的一杯汁水,才喝了一口就冲进洗手间吐了出来,大声问他,“这是什么呀?好苦!”

“木瓜汁。”沈均诚说着,自己端起杯子来嗅了一口,又放到唇边小心翼翼地舔了一点点品尝味道,皱眉一思索:“可能靠近籽儿的内胆没有去除干净。”

晓颖漱了口出来,还觉得有点恶心,“为什么要给我喝这个?好奇怪的东西!”

沈均诚还在研究变味的原因,漫不经心地答道:“当然是因为有好处了,而且据说功效很神奇。”

晓颖好奇起来,“什么功效?”

沈均诚不说话,目光却紧盯住她的胸部,脸上慢慢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晓颖懵懂了片刻,也回过神来,脸立刻涨红了,白他一眼,“神经。”

晚上,沈均诚躺在床上看书,晓颖还在为喝木瓜汁的事耿耿于怀,坐到他身边,闷了一会儿才问:“男人是不是都很在乎那个?”

沈均诚没反应过来,“哪个?”

晓颖眼神晃动了几圈,才很不好意思地指指自己的胸。

沈均诚无声地笑了,“怎么,你自卑了?”

晓颖瞪起明晃晃的眼睛看着他,“你是说我的很……”她的声音一下子放低,又不甘心又羞赧地问,“很小吗?”

沈均诚笑着抛下书,坐了起来,故作正经道:“小不小,要量了才知道。”

说着,他的手就朝晓颖伸了过去,即将碰到时,手背上被晓颖用力拍了一下,她咬着牙笑骂,“沈均诚,你要是再戏弄我,我真生气啦!”

“我怎么敢戏弄你呢!”沈均诚一脸冤枉表情,“其实我是不在乎你大小的,不过我在想,等天气热起来我要教你游泳呢,到时候一穿比基尼,有那么多人看,所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向她暗示“面子”的问题。

“我才不去学呢!”晓颖跳上床,爬到沈均诚背后,把脑袋搁在他肩上,“我这么笨,胆子又小,如果老学不会,肯定会被你笑话的。”

“我有这么坏吗?”沈均诚无奈地牵住她的手。

“有!”晓颖振振有词,“以前没发现你人品这么差,是不是出去几年,学坏了?”

沈均诚嘿嘿笑着,把她拖进怀里,象抱孩子一样抱着她,手搭在她臀部,轻轻拍打,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你在国外上学的时候,有没有教过女孩子游泳?”晓颖忽然又问。

“当然有。”沈均诚面不改色地答。

晓颖嘴巴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就听沈均诚继续道:“那时候,我们常在一起玩的有五六个国内出去的,男女生都有,一说去游泳,大家兴致都很高,不过有两个女孩子不会游,就来找我们教。”

晓颖听得警惕起来,“游泳馆里都穿得那么少,你们没使坏吧?”

沈均诚笑起来,“我反正是没有,我那个关系最铁的哥们儿就乘教别人的机会偷偷量过人家罩杯,上了岸,还低声跟我嘀咕,‘靠,才A+,下次不教了’!”

“你们这帮人!”晓颖笑着拿拳头在他胸前捶了两下。

沈均诚抓住她的手,表情严肃地叮嘱她,“咱们可有言在先,你如果学游泳,只能由我来教,否则被咸猪手揩了油自己都不知道!”

“我不学,可以吗?反正万一哪天掉到水里还有你救我呢!”晓颖拉长了声调,随手拾起他刚才在看的书,一瞅名字,居然是星云大师对佛经的注解,她便学他以前对自己的口吻调侃他,“你怎么想到看这样的书,老气横秋的!”

沈均诚闲在家里,没事就喜欢去附近的书店逛逛,每次回来都会带上几本书,因此晓颖住处的藏书不知不觉也在丰富起来。

“尘缘中的人,读读方外人的开解,可以对自己的观念有所启发。”

“什么是‘尘缘’?”晓颖故作不解,把脑袋凑近他,笑嘻嘻地与他近距离相对。

沈均诚止不住笑了,眼里漾满了柔情,低下头去,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口,“你就是我的‘尘缘’。”

晓颖心满意足地重新躺倒在他怀里,细细咀嚼着这句话,过了许久,才问:“如果有一天,我先你一步离开,你会不会去五台山出家当和尚?”

“不会。”沈均诚飞快地用语言打断了她浪漫的遐想,他的手指还在她柔软的耳垂边轻轻摩挲,嘴上却道:“我会再去寻觅一个‘尘缘’。”

晓颖愣了一下,待到琢磨出他话里的涵义,立刻翻过身来与他扭打到一处,“沈均诚,原来你都是花言巧语骗我!”

她趴在沈均诚身上,使劲挠他的痒,直到他大喊“投降”才恨恨地松手,嘴角却还带着不解气的笑意。

其实她的力量那样小,沈均诚只需稍稍一翻身,就可以反败为胜,但只要两个人嬉闹,他总是让着她,让她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只为看到她欢欣的笑颜。

闹够了,他才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搂着,“小傻瓜,刚才我跟你闹着玩的。”

晓颖当然也知道,惬意地把头往他怀里钻了钻,能够这样互相拥有的感觉真好。

耳畔,是沈均诚深情的低语,“这辈子,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晓颖唇边绽放的笑意微弱了一些,她不止一次听到沈均诚关于一辈子的誓言,她不怀疑他的诚意,但一辈子太长了,她总有种把握不住的感觉。

“不,不止这辈子,我要你的下辈子也属于我。”沈均诚却没有意识到她的悲观,他有点霸道地圈住她的身体,虎视眈眈盯着她,向她索要下辈子的承诺。

晓颖只能失笑,“下辈子也许我不会再做人呢!”

“那我也有办法找到你。”沈均诚笑嘻嘻地,他总是这样满怀自信,“如果可以选择,你下辈子想做什么?”

晓颖想了一想,“唔,我想做一棵树,不用颠沛流离,能够在一个地方安稳呆上一世,即使碰到厄运,也没有疼痛感。”

她语气里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向往让沈均诚有点难过,但他没有安慰她,故作轻松地挑了挑眉毛,“这样啊!”

旋即,他含笑盯着她道:“那么我就做一只鹰好了,等飞累了的时候,可以上你那儿去歇歇脚。”

“可是我们根本语言不通,你怎么知道哪棵树是我呢?”晓颖笑着给他出难题。

沈均诚没有立刻回答她,他的手在她脸上缓慢摩挲了一阵,才柔声说:“命运会指引我的,我一定能找到你,因为老天知道——我有多爱你!”

晓颖被他的话给震住了,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悲凉,也许是因为察觉到命运的不可测性,也许是因为此刻沈均诚脸上的坚定与执着,可是,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光凭满腔热忱就保存得久的呢?

她的这份苍凉之感直到两人陷入迤俪的缠绵时也未曾消散开去。

“在想什么?”沈均诚在激烈的律动中喘息着吻住她,含糊不清地嘟哝,“我不许你在这种时候还分神……”

晓颖用力甩掉脑子里的阴霾,张开双臂,全心全意搂住了激情中的爱人。

3

到了周末,晓颖也不用上班了,两人就去逛公园。

一走进公园就看见有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太跪在路边向行人乞讨,模样实在邋遢,蓬头垢面,骨瘦如柴,人人都避而远走。

沈均诚却没有。他把口袋里所有的零钱都掏出来,走过去搁进她那只同样肮脏不堪的搪瓷饭盆。

折返身来时,看见晓颖仿佛思量似的盯着自己。

“如果她是骗人的怎么办?”

沈均诚回头重又打量了老太太一眼,继而耸耸肩,“我宁愿被骗,也不想错过帮助她的机会——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晓颖无语,与他相携着走入公园深处。然而不久,她忽然紧紧拥住了他,令沈均诚讶然,“怎么了?”

“没什么。”晓颖把脸闷在他胸前,过了会儿,她复又仰起脸来,朝他嫣然一笑,“忽然发现,你原来是个好人。”

沈均诚失笑。

早已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公园里姹紫嫣红,煞是好看。正玩得高兴,晓宇突然打电话过来,支支吾吾,似有难言之隐。

“有什么事你就说嘛!”晓颖从未见过晓宇如今天这般扭捏,心里觉得奇怪。

“我,那个,我今天能上你那儿凑合一晚吗?睡沙发或者打个地铺什么的都行啊!”

晓颖看看不明就里的沈均诚,一时难以作答,“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捅什么篓子了?”

“当然没有!你想哪儿去了!”晓宇大声反驳,继而又放低嗓音,“你不方便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等等!”晓宇急待挂电话,被晓颖迅疾叫住,“你过来吧。有什么事等来了再说!”

晚上,晓宇果真上门来了,经不住晓颖再三盘问,吞吞吐吐把实情都给她倒了出来。

原来,他常去唱歌的某间酒吧的老板娘对他很有意思,话里话外暗示了好几回,今天上午竟然还借故把他约去直接表白了,吓得晓宇落荒而逃,连住处都不敢回。

沈均诚在一旁听得抿嘴直乐,“她喜欢你,你怕什么呀!大不了拒绝她就得了。”

“哪有那么简单!”晓宇作出苦不堪言的表情,“我是借口上洗手间溜出来的,这会儿估计她正发动手下满世界找我呢!你不知道,老板娘势力大得很,脾气又暴,手腕又毒,我只能躲着她点,真要得罪了她,哪天被人剁了都算是白给!”

晓颖顿时担心起来,嘬着嘴,紧皱眉头,“那你躲过今晚,明天怎么办呀?”

“唉,过一天算一天,明天的事等到明天再想啦!”晓宇的脾气从小到大就是这样。

晓颖琢磨了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私下里问沈均诚,他倒是没她那样紧张,笑呵呵地劝慰她,“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个老板,不至于为了这种事兴师动众,我看晓宇不好意思拒绝人家才是真的,就让他躲几天,等风头过了就没事了。”

当晚,晓颖把自己的床让给了弟弟,她跟沈均诚则在客厅里一个睡沙发一个打地铺,晓宇很过意不去,“床还是你们俩睡好了,就当我不存在!”

他说得很是自然流畅,晓颖却止不住红了脸,掩饰地训斥道:“让你睡哪儿就睡哪儿,哪来那么多废话!”

晓宇浑没在意姐姐的红脸是怎么回事,只是朝沈均诚偷偷做了个鬼脸,“沈哥,看见没有,多少年前我就告诉过你,我姐是个厉害角色,你现在一定见识到了吧?”

沈均诚但笑不语。

一晚上沙发睡下来,晓颖只觉得腰酸背痛,打地铺的沈均诚也好不了多少,两人一大早就醒了,互相大眼瞪小眼,无语凝噎,唯有苦笑。

晓颖进房间把呼呼大睡的弟弟晃醒,“你这样总不是个办法,要不然,你回你爸或者你妈那儿去躲两天呢!”

晓宇翻一个身嘟哝道:“你要我去找他们?我情愿被乱刀砍死!”

“那你就没什么好朋友之类的,可以给你个地方落落脚?”

晓宇睁开眼睛来,不堪其扰,“哎呀,那些人老板娘基本都认识,嘴巴又不牢靠,几句话一问就问出来了,我怎么能相信他们?!”

被晓颖这么一闹,他的睡意也渐渐褪去,头枕着胳膊,正儿八经和姐姐商量起来,“你跟沈哥有没有什么特铁的哥们儿可以容我过去住几日,你这儿的确小了点儿,再说我一住下来,你们俩都不方便。”

他说得挺坦然,晓颖还是禁不住再一次臊红了脸,绷一绷面庞道:“那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啊?”

“等老板娘物色上了新的目标就行了!”晓宇笑着道:“她什么都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前不久刚跟我一哥们儿拆了,三十多的人了,心里空虚,眼这么一斜就瞄上我了!”

“晓宇,你还是别在这圈子里混了,怪乱的,正经出来找份工作干着,作息也都有规律,不是挺好的。我知道你贪玩,可这么多年玩下来,也该腻了罢?”

晓宇叹了口气,“我倒是也想啊!可谁要我呀!”

“你慢慢找,总能找着,怕什么!再说,你还可以重新去念点儿书,你爸你妈不会不管你的,他们要知道你肯回去读书,一定高兴还来不及呢!”

“哟!姐,读书这事您就饶了我吧,我是真读怕了,干点儿别的兴许还能考虑考虑……”

正说得热闹,沈均诚走了进来,笑问:“谈得怎么样了?”

晓颖回道:“正在给他找个可以躲一阵的地方呢。”

“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沈均诚笑着说。

“谁?”晓颖姐弟俩同时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他。

“郭嘉。”

“郭嘉?”晓颖怔了一下,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

“可她是女孩子啊!”

晓宇也坐直了身子,“你说的郭嘉,是不是上回和你一起去酒吧找我的那个?”

“就是她。”晓颖睨了弟弟一眼,“你还记得她呢!她挺喜欢听你唱歌的。”

晓宇眯了眯眼睛,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郭嘉虽然是女孩子,”沈均诚继续道:“不过她很仗义,这个忙,我想她一定肯帮的。而且她又住在北郊,跟晓宇做事的地方刚好在对角线上,既然要躲,当然得躲远一点了。”

“你怎么想?”晓颖也没主意了,看着晓宇问他。

“我怎么想没什么,关键是你那同事怎么想的。”晓宇满不在乎地道。

半小时后,晓颖跟郭嘉通完电话,走回来晓对宇说:“她同意了,你今晚就可以搬过去。”

“行啊!”晓宇也挺爽快,“把她地址给我吧。还有,她几点下班,免得我去得早了要干等。”

地址写归写,晓颖终究有点儿不放心,叮嘱弟弟,“郭嘉人是好,不过你也不能在人家那儿乱来,知道吗?否则将来我跟她连朋友都没得做!”

“放心!”晓宇把字条卷了卷塞进口袋,“你那同事五大三粗的,她不欺负我,我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4

一顿晚饭吃得心不在焉,沈均诚见晓颖几乎没怎么吃菜,遂给她碗里夹了块鱼,顺口问她,“在想什么呢?吃饭都走神。”

“你说,”晓颖蹙着眉,心里的不安开始加剧,“我这么把晓宇往郭嘉那儿一推,是不是不太好?”

“不会。”沈均诚回答得泰然自若,“他们两个的脾气应该能合得来。”

他的眼里有一丝狡黠的意味让晓颖心里起疑,“你怎么这么肯定?郭嘉就算再爽朗,到底也是女孩子,晓宇脾气又不好……”

“你就别操心了,他们即使成不了情侣,最起码还能成哥们儿。”

“情侣?”晓颖被一口汤呛得眼泪直流,“你说晓宇跟郭嘉……成情侣?亏你想得出来,郭嘉比晓宇大了三岁呢!”

沈均诚笃然吃着饭,笑呵呵地道:“只要两人合得来,年龄大小又有什么关系。你相信我一次,他们一定能处得来,等着瞧吧。”

晓颖本来还只是担心晓宇给郭嘉添麻烦,被沈均诚这么一搅合,她简直惶恐了,忽然脑子清醒过来,追着他又问:“你胡猜的吧?你不是说你对恋爱的事完全没经验的么?”

沈均诚乐不可支地反问她,“我那么随便一说,你就信啊?”

“你又骗我!”晓颖撂下饭碗就要起身过去找他算账。

沈均诚大笑着用手格开她的“欺凌”,很轻松地把她降服,拍着她的背哄她,“好了好了,吃过晚饭,我把我所有的过去都向你招供,总可以抵罪了吧?”

晓颖悻悻地回自己的位子继续吃饭,嘟哝道:“我还没无聊到对你的荒诞情史感兴趣的一步!”

沈均诚忍着笑偷觑她一眼,明白她嘴上虽这样说,心里想必是酸溜溜的,于是殷勤地给她添了碗汤,顺势找了些别的闲话把她的思绪牵引掉了。

终究是不放心,上床之前,晓颖给弟弟打了个电话。

她才刚开了个头,晓宇轻松自如的话语就从听筒那头传了过来,“我们挺好的。我请你同事在外面吃了顿饭,刚回来。不过她酒量不行,好像喝醉了,哈哈!”

“啊?”晓颖吓了一跳,“晓宇,你别乱来啊!郭嘉她酒量是不怎么样,你不要灌她……”

话没讲完,听筒里传来郭嘉的嚷嚷,“晓颖,你,你别听他胡说,我根本就没,没醉,我呀,我还……能喝!”舌头明显大了好几圈。

晓颖还想问两句,电话不知道给谁挂断了,耳边仅剩下短促的嘟嘟声。她无奈地撂下手机,却见沈均诚头枕双手躺在床上对着自己吃吃地笑。

“你笑什么呀!”晓颖皱眉在床沿上坐下,“我怎么老觉得这件事有点太……”她真后悔自己出于一时的私心把晓宇“赶”出去,这不是摆明了她厚此薄彼么?

沈均诚坐起来,伸手把她拉进怀中,“你就别担心了,晓宇又不是小孩子,我看他在待人处事方面的经验比你还足呢!还有郭嘉,难道你认为她跟人打交道的功力不如你吗?”

晓颖瞅他一眼,又仔细想想,这才无话可说了。

半夜里,郭嘉忽然醒了,神清气爽。她动了动身子,想下床去给自己倒杯水喝,才一起身,后脑勺就象被锤子猛击了一下似的疼得要命。

摸黑走进客厅,脚下被一堆软软的东西绊到,她脚头不稳,立马栽了下去,刚好栽倒在席地而睡的晓宇背上。

“哇,好疼!”晓宇早已入了梦乡,忽然被人重重一搡,气都喘不过来,顿时惊醒。

“喂!有沙发的,你干嘛躺地上啊?”郭嘉面红耳赤地爬起来,借着月光,看清楚了晓宇只穿着背心和短裤的身躯。

没有了衣服的遮盖,郭嘉才发现,原来他一点都不瘦,肌肉象隐藏起来似的,此时发出灼灼的富有弹性的光芒。

“沙发太窄了,一不小心就翻到地上,不舒服。”晓宇嘟哝着爬起来,看看她,“你酒醒了?”

“我压根就没醉!”郭嘉口风咬得紧,一转身进了厨房。

晓宇笑笑,没跟她争辩,这么一折腾,他的睡意顿时了无踪影。

过不多久,郭嘉从厨房里出来,端了两杯水,递给他一杯。

“谢谢!”

月光很好,两人也不开灯,就着皎洁的银晖席地坐在地板上。

“问你个问题。”郭嘉下巴对他扬一扬,“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不肯跟我握手?”

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最终归因为韩晓宇是个傲慢的家伙。但今天晚上的相处,令她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撇开两人的性别年龄等差异,她惊讶地发现,彼此居然挺投合!

晓宇低头笑了笑道:“我跟你们不一样,生活在两个圈子里的人,还是不要有什么交集得好,免得将来给你们惹麻烦。就是我姐,也是我去找她的时候多,我不想她跟我的事有什么牵连。”

郭嘉重重点了点头,“敢情你还是为我们着想。”

“你明白就好。”晓宇也笑起来。

“你歌唱得那么好,”郭嘉又道,“有没有考虑过去参加什么歌艺表演的海选之类的,你条件不错,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红。”

晓宇摇头,“那些需要有人捧才行。我不习惯让人牵着鼻子,还是算了。”

“也是。”郭嘉咧了咧嘴,“你连老板娘看上你都不愿意委屈自己,更何况去扎那个圈子了。哎,你……”她一半好奇一半戏谑地眯起眼睛来问道:“你就这么讨厌那个老板娘?莫不是,她长得很丑?”

“当然不是。”晓宇斜了她一眼,忽然又笑起来,“她是陪酒小姐出身,模样怎么着也差不了,现在年纪虽然大了点儿,但风韵犹存!”

郭嘉一边听,一边上上下下打量他,“听你这意思,你应该对她不反感啊!那为什么……”

“她跟我哥们儿好过。”晓宇截住她的话头道,“朋友妻,不可欺,做人要有原则!”

郭嘉瞪起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大笑着说:“是是!”她把手中的水杯高举起来,“来,为了原则,干一杯!”

两只杯子怦然靠在一起,杯中的水在月光的洗汰下显得更加晶莹剔透。

5

傍晚,沈均诚拎着一袋子食材从超市里出来,徒步往住处的方向走,他从沈家出来得干净,连车都没开,原封不动交接给曹文昱了。

即将进小区大门时,忽听一个绵软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唤他,“均诚!”

沈均诚回头,看见姨妈吴小芬正向自己款款走来。

“姨妈!”沈均诚停下脚步,也唤了她一声,不知怎的有点尴尬,他离家出走的事想必姨妈早已知道了。

吴小芬走到跟前,先瞥了眼他手上的袋子,抿嘴笑一笑,“嗯,没白出去读书,懂得照顾自己,还会做菜了。”

沈均诚本来就跟姨妈亲厚,再加上她轻松的语气这么一打岔,就把无形中的一点紧张与尴尬给搅散了。

“时间还早,咱们找个地方聊两句怎么样?”吴小芬看看表,笑着征询他的意见。

沈均诚举目四顾,周边都是普通小区,没一间像样一点的茶座或者咖啡馆,他又决计不想带姨妈去晓颖那儿——他现在还揣摩不透姨妈的态度,万一话说得不好听,晓颖回来撞见肯定心里不舒服。

吴小芬显然读透了他的心思,莞尔笑道:“我开车来的,走吧,咱们去枫居喝杯清茶,我会再送你回来。”

枫居的虞山茶是一绝,隐隐透出士子的豪情,是上年纪人的最爱。沈均诚回国后曾跟着姨妈来喝过两次,印象深刻。

啜着茶,吴小芬先问:“你搬出来几天了?”

“一周。”

“一直没回去看看?”

沈均诚环顾左右,最后低下头去。

赵太太一声叹息,“你跟你妈妈闹这么僵,也不全是为了你身世的缘故吧?”

“……”

“你妈这个人的脾气是急躁了点儿,可她对你,我该怎么说呢,大概亲生母亲都未必有她那么上心。”

“我妈……他们为什么要收养我?”沈均诚终于有了逮着知情人细问的机会了,尽管这个问题最有资格回答他的人一定是吴秋月,不过以两人眼下的情形,她不可能心平气和告诉他,至于沈南章,沈均诚也同样没有勇气问,他怕与他谈得越多,自己的心肠就会越软。

赵太太摇了摇头,有点无奈,“这话说起来就长了。你妈妈结婚不久怀过一胎,胎儿才三个月的时候,她回了趟娘家,就是咱们吴家的老宅,结果夜里走楼梯时没踩稳,不慎摔了下来,不仅小产,还落下后遗症,从此再也无法生育。”

沈均诚听得拧起眉头,心中有些不忍。

“老宅里发生过很多不幸,我父亲,哦,就是你从未见过面的外公文革时在那里过世,你妈妈又出了那样的事,包括跟外婆相伴时间最长的阿芳后来也走了,所以我们都觉得住在那里不祥,纷纷搬了出来,只有老外婆死活不肯走,唉……”

沈均诚默不作声听着,无法发表任何意见,吴小芬笑了笑道:“怎么不知不觉就扯远了,还是说说你妈妈吧。就因为她再也没法生孩子了,她的脾气才一天比一天古怪起来,家里的人,包括你爸爸,都只能让着她点儿。其实,你爸爸对你妈真的是很不错的他们两个年轻时也是自由恋爱结的婚,感情一直很好,不过出了那事之后,你妈就象变了个人一样,总是疑神疑鬼。说起来,你爸那样的人也算难得了,活到这把年纪,生意做得又这样大,但在外面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件也没有。”

吴小芬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类似于羡慕的神色,沈均诚隐约察觉她似乎话中有话,不过她很快又把飘远的思绪给扯了回来。

“不过,自从领养了你,你妈妈就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你身上了,把你看成自己生的一样,谁要是提一句你是养子,她就跟人翻脸,当初,几个大哥都为此看过她的脸色,唉,她那个脾气啊……所以,这么多年来,大家不约而同给你的身世保密,你又生得讨人喜欢,渐渐地,谁也不在意你究竟是不是你妈亲生的了。大概半年前吧,你妈曾经跟我抱怨过,说公司里有个姓郑的老总喝醉了酒乱说话,让她很生气。”

沈均诚心里咯噔一下,“您是说郑宪民?”

“应该是吧,他是你爸爸的老朋友,不知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他也是随口这么一提,你妈于是耿耿于怀,后来竟然把人逼走了。你妈妈不是怕别的,她就是怕你知道了,会跟她不亲。”

沈均诚默不作声,想起母亲在楼梯下用颤抖的声音恨恨地骂他是“白眼狼”的时候,估计她的心里也是充满了绝望,这样一想,他陡然又有些难过起来。

“姨妈,”他颤颤地唤一声,那个盘桓在心头的疑问终究没能按捺得住,“您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吗?”

赵太太瞥了眼他紧张的脸色,遗憾地摇摇头,“你爸爸当初带着你妈妈一起去乡下挑的孩子,收养了你之后,他们还在乡下住了大半年才回来,目的也是想掩人耳目。你的亲生父母一直没来找过你。”

沈均诚的心象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攥得紧紧的,透不过气来。

“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其实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是不是你爸妈亲生的,已经不重要,他们培养你到这么大,又有那样庞大的产业给你去继承,我想,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懂得轻重取舍吧。”

沈均诚任她怎么说,只是垂头不语。

“均诚,”吴小芬见他一味避过自己的衷劝,就是不表态,也不免苦笑,“你是为了晓颖那孩子吗?”

沈均诚啜一口茶,脸上的表情已经写明了一切。

赵太太又道:“说实话,我也挺喜欢晓颖的,虽然有七八年没见面了,那孩子人老实,长得又好,确实招人疼。”顿一顿,她才把想说的重点抛出来,“可是若要论到结婚,我跟你妈妈的意见是一致的,她并不适合你。”

“为什么不适合?”沈均诚不再低眉顺眼,盯着姨妈的眼眸里折射出锐光。

或许是在此之前他听到太多来自家族的反对意见,却又无法多加辩驳,而姨妈又是长辈中最与他聊得来的,此时听到她亦是持相同的论调,沈均诚的愠意就再也遮掩不住了。

“就因为她父母的缘故?还是因为外婆的意外?!不管是她父母的事还是外婆的意外,都不是她的错!我真搞不懂,她已经很不幸了,为什么还要让她承担她根本不应该扛的压力?”

吴小芬也明白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他,其实从知道他和晓颖重逢的消息开始,她就意识到这件事不是能靠打压解决的,在她的印象里,沈均诚是个内心深处相当柔软的孩子,而晓颖又是在他年少时烙在心头的一道无法抹煞的印迹,事情变得如此棘手也在情理之中。

“好吧,就算我们不去计较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可她本人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你去付出的?一个普通大专学历的女孩子,在仓库做保管员,她将来能帮到你什么?均诚,你不要怪姨妈现实,感情这种东西说来就来,说走也就走了,真正对你有帮助的,还是一个门当户对的婚姻,这是无数过来人痛心疾首的经验和教训,你不要执迷不悟啊!”

赵太太这番话说得真心诚意,实为肺腑之言。

沈均诚笑了,“姨妈,谢谢您的一番教诲,但是说来说去,你们还是要拿物质来衡量一个人。”

他低头望着杯中缓缓下降的茶叶,他仿佛看到晓颖柔软甜蜜的笑容,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暖意,“可是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不该是拿钱或者势力来衡量的,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和其它任何东西无关,哪怕她一无所有,我也不会因为她贫穷而嫌弃她——对她来说,也是一样。”

吴小芬半晌无语,须臾后,才又开口,“那么,你就一点都不顾及你父母的感受?他们虽然没有生你,但是他们养了你,把你培养成人,你就这么一走了之,良心上说得过去吗?”

沈均诚的面庞无可抑制地抽了一下,他猝然转过脸去,他当然明白,自己这样做确实很不地道,甚至在世人眼里,他可以说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小人。

平复了一会儿之后,他重又平静地看向吴小芬,“姨妈,谢谢您今天能来看我,跟我说这些话。我不会抛下他们不管,从感情上来说,我依然是他们的儿子,但是……请让我好好想想,我该怎么办。”

赵太太听他的口气明显松动下来,越来越沉重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小诚,我没看错你,我从小就知道,你是个有良心的孩子。早点儿回家吧,回家了,你父母就可以安心了。至于晓颖,”她深深瞥了他一眼,“我的建议是,你先跟她分手,等你母亲消了气,说不定哪天就愿意承认她了呢!”

沈均诚岂能听不出来,这分明是缓兵之计,以他对母亲的了解,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结果,而且那样做,对晓颖也不公平,但他已经不想再跟姨妈争辩,只是向她笑了笑,没有作声。

喝完茶,吴小芬如约要送沈均诚回去,被他拒绝了,“我想一个人静静,好好想一想。”

赵太太自然没敢勉强他,两人就在茶馆门口分了手。

6

待姨妈的车子消失得彻底没有影踪,沈均诚才在街边招了辆出租车,司机问他上哪儿,他略微停顿后报上了父母家的地址。

车窗外的景致在他眼前疾驰而过,一幕幕陈年旧事也似流水一般在脑海里滑了过去。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怀疑过他是沈南章和吴秋月的亲生儿子,也因此,他频添了很多烦恼,可正是这些烦恼,给了他一个有关家的归属感与安全感,也是少年时期韩晓颖最为羡慕他的地方,尽管他时常抱怨母亲对自己的严厉,可仔细想来,这抱怨之中,又何尝不是隐含了一丝无奈的骄傲呢?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他的身世竟然比韩晓颖的更荒诞——他连生他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用力呼吸,要将胸腔内搅乱的一阵热意压下。

沈南章与吴秋月,他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两个名字,渐渐地,一股类似于心酸与熟悉交织在一起的甜涩难辨的滋味涌上心头。

即便他不是他们生的,可他们难道没有养他吗?他们难道不爱他吗?他们在他身上倾注的心血就可以一笔抹煞吗?

他被自己心里升起的这一连串疑问逼得坐立不安。

“沈均诚,你真没良心!”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把他抱回来!”

“我养了一只白眼狼!”

声声凄厉,在声讨着他的良心,让他矛盾的思绪陷入更深的混乱。他痛苦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为什么要让他面临如此纠缠不清的选择?!

车子驶入开往别墅区的坡道,三四分钟后,他看到沈家的别墅已经依稀可辨,那熟悉的一切,也是禁锢他的一切,包括里面的一草一木,每一个人,每一件东西,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力量,要将他狠狠吸进去……

他矛盾不已,既想反抗那缠在身上的重重束缚,又想什么力也不使,就这么放松自己,随波逐流……

然而,就在此时,裤兜里的手机惊心动魄地响了起来,他懵怔了片刻,如梦初醒般地掏出来接听——

“田螺先生,你躲哪儿去了?我连床底下都找遍了,也没看见你的影子呀!”听筒里传来晓颖欢快明朗的声音,近来,她似乎是越来越活泼了。

“我……我去买菜了……”沈均诚仓促地解释,“今天出门晚了点儿……我马上就回来。”

“好勒!那我先把饭煮上!我看到冰箱里还有半只冰冻鸡,今天咱们就吃炖鸡汤好不好?等你回来,只要再炒两个蔬菜就可以了。”

“……好。”

挂了电话,沈均诚握住手机的左臂无力垂下。

不知不觉中,车子已然停下,的哥回过头来,“先生,到了。”

沈均诚不敢向窗外多张望,直接吩咐道:“不好意思,请往回开吧,我,我记错地方了……”

他重新报上晓颖住处的地址,闭上眼睛,虚弱地靠在车背上,须臾,他感觉到车子转了个弯,又开始平稳地向前驶去……

内心深处,他必须承认,他已经从最初离家的畅快淋漓中平静了下来,而姨妈的一席话,更是象伸入厚土中的铁铲,松动了地基——二十多年来,父母的养育之恩,岂能是靠几句话就抹得一干二净的?

更何况,是他欠了他们的。

晓颖的电话,却如一剂催醒剂,让他在对父母的愧疚中猝然清醒。

是呃,难道要他原封不动回到从前的日子里去吗?所有的大事都得听从母亲的安排,包括他的终身大事?!

他发过誓,要照顾晓颖一辈子,要让她幸福。他已经辜负过她一次,如今,他好不容易又把她拉回自己身边,怎能为了母亲的意志,再次将她抛在一边?他根本做不到,也耻于这样做。

如果他必定要辜负一方,那么,只能暂时先辜负养父母了。但愿有一天,他们能想明白他的需要,并送上他们的祝福,那么,他会高高兴兴地跟晓颖一起重新认回他们——只要他们愿意。

“对不起,爸,妈。”他在心里默默地念诵,紧接着的,是一声难以言表的叹息。

晚上,跟晓颖相偎着躺在床上,沈均诚蓦地开口问她:“你觉得,在这座城市里生活开不开心?”

晓颖不明白他怎么会忽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在他怀里拱了拱头颅,笑着道:“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在哪个城市都一样,都会觉得很开心。”

沈均诚似乎就在等她这么说,他用力揽紧她,顺口接下去道:“那么,我们换个城市生活怎么样?”

晓颖微微一愣,继而又笑了起来,“好,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她眼里闪烁着信任的光芒。

沈均诚缓缓勾起唇角,默默地笑了,他早就有了主意,“那就去H市吧,我上大学的地方,是座很美丽的城市,可惜我在那儿生活了一年没到就离开了,想起来一直觉得是个遗憾。”

晓颖静默了好一会儿,最终没能忍住,挣脱开他的怀抱,从床上爬了起来,低首审视他,“是不是……你家里人来找过你了?”

“你想哪儿去了。”沈均诚躲开她的视线,心里却不得不佩服她的敏锐,“既然我们都是自由之身,为什么不乘年轻去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拉住她的手,“难道你不想去H市?”

晓颖淡淡地笑,摇头说:“不是。”她重又躺回他的怀抱,与他一样盯着天花板。

“H市可不近,去了那儿之后,你就没法经常看到你父母了,你真的……跟他们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沈均诚默默地摇着头。

“你跟他们搞成这样,是因为我吗?”晓颖依然心有不安,“是不是你妈妈……”

“你想多了。”沈均诚亲亲她,“这些都是我跟他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顿了一下,他又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不过你得知道,有些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所以,不要为我和他们的关系担忧。”他轻叹一声,“重要的是,我们又在一起了,好好想想我们的未来,会觉得快乐很多。”

“但愿将来……你不会后悔。”晓颖在声息呢喃间又轻叹了一句。

她话语里的隐忧显而易见,沈均诚眉头一皱,“你怎么又来了!都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扯!”他狠狠压住她,“为了让你记住这个教训,我现在要惩罚你!”

他面庞上是故作凶狠的表情,背后却隐藏着刻意的轻松,晓颖见了,脸上的阴郁顿时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俏皮的笑容和求饶的神色,“不要,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均诚继续装出狰狞的神色来吓唬她,“已经晚了!你今晚是逃不脱我的魔爪的!”

两人又是闹,又是笑,纠缠作一团,最终总是以无尽的缠绵与缱绻来收场。

在满足的叹息中,沈均诚终于把所有烦恼都抛到脑后,此时此刻,即使用更多的荣华富贵来跟他换,他都不会愿意。

三天后,去H市的决定彻底定了下来。晓颖即日便向公司提出了辞呈,虽经领导挽留,但她去意已决。她在新公司时日不长,工作量也不算大,预计一周内就能交接处理完毕,但原则上,员工辞职需要提前一个月,经过商量后,双方定下来她在岗位上继续服务两周,人事部会尽快招聘新人,争取在她离开之前让继任者到岗,晓颖对此没有异议,沈均诚在为去H市作准备,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

与此同时,沈均诚积极地开始联络去H市后的工作与住宿问题,两周的时间虽然有些急迫,但他自信能够搞得定,即便工作一时半会儿无法到位,居住的问题在他们去之前肯定可以办妥。

郭嘉和晓宇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人,郭嘉对晓颖发出感慨,“认识你这么多年,你终于也敢做一件不再循规蹈矩的事了!”

晓宇则皱眉认真思索了一番后,谨慎地问姐姐,“你们这样,算不算私奔?”

“你少胡说八道!”晓颖白他一眼,转移话题道:“你在郭嘉那儿住了有一阵了吧,打算什么时候搬?”

晓宇看看郭嘉,咧嘴一笑,“郭大姐烧的饭菜好吃,人又勤快,住着甭提有多舒服了,我暂时还不想搬。”

“那怎么行!这样很打扰人家的,你那事如果解决了,还是回去住吧,郭嘉她……”

“行了行了,姐!”晓宇打断她,“人郭嘉都没说什么呢,你急什么呀!总之我们的事你少操心!”

“不是……”晓颖刚要再说他几句,郭嘉走过来了,她只得忍住。

孰料房子小,他俩说的这些话早被郭嘉一五一十听到耳朵里了。

“晓颖,没事,你让他住着吧,正好给我兼职做个保镖!”郭嘉大咧咧在晓颖面前坐下,“前两天我们小区里进来一个贼,连我家都光顾了,得亏晓宇在睡觉,愣是打得对方屁滚尿流!如果没有他,我那一点儿可怜的积蓄估计早被倒腾光了。”

晓颖倒抽一口冷气,扭头睨向晓宇,“你又跟人打架了?”

“什么打架?”晓宇不满地咂咂嘴,“我这叫除暴安良,伸张正义!”

晓颖干涉的结果最终不了了之,而晓宇依然我行我素地在郭嘉那儿继续住了下去,这倒是让晓颖始料未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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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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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兰思思类别: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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