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又以掌门之名前去商谈要事了，凤泠自然是不能跟随的。
宁海千叮咛万嘱咐凤泠别乱走动，凤泠当面自然是答应了，可就这么待着实在无趣，想到了与任淮的相约，寻思着早些去叨扰应该不会被嫌弃罢。
凤泠还是高估了自己识路的能力，兜兜转转晃了许久，才走到了钟芙居。
可到了之后，凤泠便有些后悔了，她到得真不是时候。任淮正与侍女畅饮，行着酒令说着荤话。
任淮的面微微有些发红，“凤小姐可要饮一杯？上好的桃花酿。”
凤泠有些尴尬，她可算是知晓了为何任淮那么多年为何不成婚了，如此倒也潇洒……
“不……不了。”凤泠赶忙拒绝，并非是她不胜酒力，而是她不合时宜的出现扰了人家兴致，实在心中有愧。
不过，凤泠转念一想，这一点似乎可利用。那侍女美艳，身材极好，的确可人……
凤泠静静地立在一旁，片刻，待任淮酒劲儿过了些，便走上前去。
“大小姐怎生来得那么早？”任淮发问。
凤泠微微叹了口气，“掌门毕竟是掌门，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闲着也是闲着，便想到与先生的相约，于是来了。谁曾想如此不凑巧。”
任淮注视着凤泠，凤泠感受到那灼灼的目光，并未回避，只是微微垂头，以示歉意。
见美人如此模样，任淮如何会嗔怪？“无妨无妨。”任淮轻咳一声，步入了正题，“不知师弟教你几式，那如今便比试下罢。”
试水吗？凤泠早便有这心理准备，可想到从前被三叔打得手慌脚乱，心中便不是滋味，哎，沉住气。可自己毕竟是个暗杀者，正面对抗有何优势？只求别输得太难看罢，试水而已。
凤泠手握着刀，深吸了一口气，向任淮作揖以示尊重，比试开始。凤泠觉得如今状态比先前一窍不通之时好太多了，三叔教的基本招式运用得也得当。
任淮的刀法虽说与三叔是师从一处的，可不同之处还是比较明显的。三叔刀法更加像骤雨一般，迅速难以躲闪，而任淮的刀法则厚重，讲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先前几招凤泠还可以凭借优秀的轻功躲避，可那几招虚势之后，便迎来了必杀一击。
凤泠的刀被那强悍霸道的内力所震得脱手，凤泠见那刀凌空约有一丈高，往后一跃，借身后树干之力跃向长空，握住了刀柄，凌空翻滚安全着陆，正当凤泠以为自己可以松口气的之时，银色之光一闪，任淮的刀出现在了凤泠脖颈边……
胜负已分，依旧是惨败。
输给高手不丢人的，况且自己仅是个“半吊子”江湖人。大概这样安慰自己，会让凤泠内心好受些。
“徒儿服输。”凤泠又作揖，对于刀法，三叔与任淮是不分伯仲的，可却再也无缘见此等高手的比高了……
任淮收起了刀，“还不错，有几番我师弟的模样。”
这夸奖凤泠可受不起，勉强挤出了个笑容，不过想着能精进自己的武艺，倒也不是件坏事，“以后便有劳先生教诲了。”
虽说任淮平日里看着不太靠谱，但作为师父，他却是极为负责的，教得走心，亦十分严苛，与三叔是全然不同的。不过其间凤泠知晓一个令她诧异的规矩：宁家绿衣众长老是不能收外徒的，可凤泠不是宁家人，不受这条规矩的约束，“你是我唯一的徒弟。”
这似曾相识的话语萦绕在凤泠耳畔，好久没有像这般的精竭力疲了呢。
凤泠招呼柴房的人为她烧些水，洗了一热水澡后，凤泠悄然来到书房。
里头似乎发生了争执，“雨歇到底太险！你是想拉整个宁家下水吗？事成还好，若事不成，你将宁家置于何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三伯可是忘了十年前宁家是如何被欺辱的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另辟他径。”是宁海的声音。
“雨歇一出，那可是生灵涂炭呀！更何况，你觉得风月楼会坐视不理？”
“风月楼早便芳华不再，有说服力的唯有阴阳令而已。”宁海的语气之中似乎多了几分不屑。
“那荀楼呢？荀楼多穷凶极恶之辈，这样的事，还是别贸然行动要好。”
荀楼？江湖的后起之秀？能在短短数月内扬名四海，荀楼必定有它的底气。
“三伯如何与那些绿衣鼠辈一样？畏首畏尾的，三伯若是不敢，那后果侄儿一人承担如何？”宁海嘲讽，语气骤然变得冰寒。
“你……不可理喻！五弟，你倒是说句话呀！”
“事关整个宁家，海贤侄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其次，我不觉得凤家此次来人动机单纯。”
“谁在外面？”
被发现了？说实话她这也不算是偷听，她凤泠明晃晃地站在这里很久了，只是脚步比轻而已，凤泠见一茶杯朝自己砸来，没有躲闪，任由茶杯撞向自己的左肩，褐色的茶渍在月白色的长衫上显得格外醒目，火辣辣的疼痛蔓延开来，凤泠眉头微蹙，不过好在扔茶杯之人并未下狠手。
凭大小姐是无法躲避这茶杯的，应该没有暴露……凤泠松了口气。
原来彼此相互都有隐瞒，真是讽刺。
“呀，疼！”凤泠只觉得身体又不受控制了。“海哥哥……”
大小姐有些委屈，不知名的委屈，就如生嚼了颗莲子一般，苦涩涩的。
宁海见是大小姐来访，松了口气，向二位长老作揖，随后便走到了大小姐身边，面上有些斥责之色，“你怎生来了，不是唤你待在屋里吗？”
“可是太过烦闷了呀！于是便来找你了……”见到宁海面上的不悦，大小姐有些自责，便是连适才的疼痛也忘却了。
“疼吗？”宁海微微叹了口气，面上多了几分柔和与关切。
大小姐微微点头，眸光潋滟，“可是看到海哥哥难过的模样，我的心会更疼呀。”
宁海一愣，望向大小姐的眼色多了几分悲切。宁海横抱起了大小姐，回了自己房内，拿起金疮药便打算为大小姐敷药。
大小姐有些羞涩，面色通红，“还是我自己来罢。”
“你我可是未来的夫妻，无甚好避讳的……”宁海说完这么一句，便沉默了。“泠儿，抱歉，我有事瞒你。”
“雨歇是什么？”大小姐还是忍不住发问，眼眸水灵灵的，像瓷器一般。
宁海一时语塞，片刻才回过神，“杀器，足以撼动武林的杀器。泠儿，若是我这样说，你会觉得我可怕吗？”
大小姐垂着头，转而面带恬淡的微笑望向宁海，“我相信海哥哥的决定，就算全天下与你作对，我都不会背叛你。这是我唯独能做到的承诺。”
大小姐有些意气用事了，可这也是必然的。于她凤泠来说，生于凤家，唯一值得期待的便是与宁海的下一次相会。就像凤茗一直在等待即墨公子一样的等待。
不管生活多么残忍，都会有一点温暖值得期待。
大小姐立起来抱紧了宁海，除此以外，她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这般无力之觉，真是讨厌。如果变得成熟些就好了，如果是凤茗，她一定有办法罢。
“你不想知道我的理由吗？”宁海嗤笑，眼中的悲凉之意难掩。
“我……”大小姐淡淡的笑颜依旧，“若是海哥哥不想说，我不会勉强。”
作为凤家大小姐，她实在太过单纯了，可这未必是坏事，只是于江湖大家而言，不符合适宜罢了。真相是何？重要吗？只要所期待的明天能够到来便好了。
宁海点头。
待宁海为大小姐处理好伤口，大小姐道：“我乏了，劳烦海哥哥送我回去罢。”
大小姐回到房中，仰躺在床榻上。
当晚，她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我才是凤家大小姐，是你唤我来的，说起来你还真是不够格。”白衣少女轻抚着她的面颊，话语是那样的残忍，可这的的确确是事实。
宁家破，尸痕遍野，血流成河，昔日繁华的宁家成了地狱，她无助地，悲愤地，绝望地寻找那人，却没有结果。
“是你造就这一切的！你这个得了失心疯的女人！你不得好死！”她不断地咒骂，全然没有大小姐的做派。
眼前的白衣女子眸光潋滟，便是阴云密布，都难掩其身上的明艳，“事到如今，你还这么想吗？也是，如果这么想你能好受些，我不介意的。”
与其说那白衣女人残忍，倒不如说那是理性与沉稳，“何况，现在我就是你，我就是你所期待的模样。”白衣女子面上的笑容淡淡的，若柔荑一般的玉手抬起了她的下颌，“你看到了吗，人就在那里。”
她握着刀，白衣女子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瞧见目标了，“来罢，动手罢！你也是知晓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回不到过去了，破镜重圆终归是梦。”白衣女子的音那样的冷酷，但她不能否认，这是正确的，明知的抉择。
可是，太残忍了，为什么要她来承受这些？不要！不要！不要！
身体不受使唤了，尖刀离那人愈发的近了，“不要！才不要！”
原来是梦，大小姐惊醒了，只觉得浑身湿漉漉的，眼眶也是湿漉漉的。
这样的梦，未免太过真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