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近来总是做梦，梦见她站在连绵阴雨中往我窗户里探头，唇角狞笑。”赵姨娘半低眼眸幽幽叹息着，面前梳妆台照映出她此时容貌憔悴似黯淡无光的珠子。
赵姨娘平日里都是风情万种的模样，很少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侍女在后边为她梳理长发，温言软语安慰道：“大抵是因为最近天气不好的缘故导致心情阴郁，夫人想开一些或许就好了。况且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她们估计早就都下世轮回投胎去了吧，夫人您别老惦记着他们了。”
赵姨娘的苍白脸色并不见好：“不，我总觉得得她还在。”
窗外阴雨连绵不绝，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凉风吹进屋里，叫人心中陡生寒意。
侍女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改说点什么了，索性也就沉默着，给主子梳妆打扮。
描眉点唇，涂抹上脂粉，赵姨娘妆容扮好了，便又是那个风情万种的美人：“簪子换掉，取我抽屉里那支花簪换上，红色衣裙搭上这点翠簪，岂不是俗气了么？”
侍女诺诺称是，正要从抽屉里取出花簪给她换上时，赵姨娘忽然捉住了她的手腕，厚涂的脂粉也遮挡不住赵姨娘此时惶恐的神色：“我放在抽屉里的那把钥匙哪儿去了？”
赵姨娘搁在抽屉里那把钥匙侍女知道的，那是南院的门钥匙，平日里任它搁在那儿谁都不会多看一眼，如今不知怎的，不翼而飞了，翻遍整间屋子也没能找着。
赵姨娘惊慌道：“谁进过我的屋子？”
下人们跪在地上面面相觑，都说没人进过房门，也没人翻过赵姨娘抽屉。
赵姨娘惊慌过度倒是冷静了下来：“走，去南院。”
赵姨娘带着一票人浩浩荡荡的往南院过去，她一到门口，早就候在那儿的小厮匆匆迎上前来：“夫人，看守南院的傻子不见了，在他的屋子里没找着他人。”
已经废弃的南院由一个傻子打量，其实说是打理也不算，毕竟钥匙在赵姨娘手上他进不了门，他们只是让他在院子外边搭个草棚住着，顺便看着南院的门。
南院原该紧紧锁上的大门已经打开了，半掩门板里露出一道森森的缝隙来，就算在白日里，仍有人忍不住因为那道缝隙而忍不住心慌。
据说慕府闹鬼，鬼煞最凶的地方就是南院，再据说，府里不止一个人听见过南院里女人幽幽的哭声。
“光天化日之下还能蹦出来一两只妖魔鬼怪吃人不成？”赵姨娘怒斥道，“你去把老爷喊来，你把门打开。”
底下人都一一照办了，于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里，破旧的木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南院，说到底也就是个废弃了的院子，院里铺满了厚厚一层落叶，屋檐底下蛛网层层叠叠，门窗上的窗纸因为废弃多年无人打理早已经破烂不堪。表面上看这只是个过分安静的院子，如果地上铺满的落叶上头没有凌乱的脚印的话，它可以说是并不起眼了。
一行人踏进门里，又顺着脚印走到院子东北角偏僻的角落，就在那个墙角，有人蜷缩着瑟瑟发抖。
“是谁在那里？”赵姨娘喝道。
那人缓缓转过脸来，他皮面上都是脏兮兮的污垢，都依稀还能辨认，就是那个看守南院的傻子。
他的眼珠子一瞧见赵姨娘，喉咙里便发出沙哑的尖叫声，随行几个小厮连忙都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巴，生怕这平日里行迹古怪的傻子冒犯主子，然后连带着害苦他们。
“放开。”赵姨娘却并不在意他的冒犯，“放开他，让他说话，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院子里，谁给他开的门。”
下人都照做了，话一问出口，却没得到傻子的回答，他瞪着眼睛，神情呆滞而且麻木，盯着赵姨娘好半晌才含糊不清道:“她，她们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就不动了……”
“谁掐谁的脖子，谁又不动了？”
傻子又不说话了，只是直勾勾的盯着赵姨娘苍白的脸看。
“夫人，夫人!”有小厮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惊慌道，“屋子后边的花丛里，发现了一具女人尸骨！”
赵姨娘闻言，皮面上的脸色更苍白了。
南院发现了一具女人尸骨的消息传进慕言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监督慕良抄古诗书，慕良这孩子太调皮了，常常忘记完成先生布置的作业，故而被罚抄三十遍古诗，他在府里淘气非常，只有老爷子和慕言两个人才能镇得住，先生就请慕言帮忙监督。
慕言不知道昨晚干嘛去了，清晨至今不停在打瞌睡，所以他听到消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而身侧慕良丢下纸笔一蹦三尺高：“这么大的事情，我得瞧瞧去!”
慕言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不许去，抄完作业再去。”
慕良捂着脑袋委屈的撇了撇嘴：“那你呢？”
“我这就过去看看那边什么情况。”慕言笑着在幼弟不满的咒骂声里走向南院。
彼时南院门口已经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下人，慕言感到时正好能瞧见官府的人攥着个麻袋从门里出来。围在边儿上的下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慕言细细听了，得知南院屋后挖出来的森森尸骨属于一个早已失踪的，名叫蔻珠的侍女。
“当时她与夫人吵架之后人就不见了，大家都以为她是跑路了，没想到竟是死在了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有人暗自垂泪。
“嘘，别说了，叫夫人听见，又得打你了。”
慕言左顾右盼找人，遍寻不知，便拉住个下人问道：“看守南苑的那个傻子去哪里了？”
回说是被赵姨娘关到柴房里去了，慕言便匆匆奔着柴房过去。
“傻子在里面吗？”
坐在门口抽烟的老人连忙站起来，点头回说在呢，一面说着，一面取了钥匙打开柴房的门：“长公子您这是问话来了?夫人说怕这疯疯癫癫的家伙丢了慕家的脸，就让我把这家伙关进柴房里了。哎真是奇了怪了，南院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怎么也没个官家的人过来问问？”
柴门吱呀呻吟着被老人推开，慕言瞧见漆黑昏暗的柴房里，傻子蜷缩着蹲在角落，像是在努力把自己整个融入到黑暗里边似的。
慕言半蹲下来撩开他凌乱的鬓发，底下有处血肉模糊的伤口，混着肮脏的沙石一类东西，已经结痂了。
“去叫大夫过来。”
老人不知道傻子额头上有这么道伤口，乍瞧见吓了一跳，连忙跑去喊大夫去了。
傻子冲着慕言呲牙傻呵呵的笑，小声的喊他的名字：“阿言，阿言。”
慕言轻轻应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他额头上有道伤口？”身后忽然传来慕临的声音，不等慕言回答，他又道，“昨天晚上跑进南院的人是你吧？”
慕言坦然承认：“对啊，钥匙是你给我的。”
慕临高高挑起了眉头：“你跑南院去干什么，藏尸么？”
“她不是我杀的，我去那里，只是想去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